第四十九章番外之君生我未生(一)
萧念长到十二岁那年,母妃永远离开了她。
母妃说她也不想留下念念一个人的,可是她已经让念念的父王在天上等了太久,若再不去见他,怕他会忘了自己的模样。她让念念不要伤心,在她离开以后要好好听萧黎哥哥的话,把念念交给哥哥,她很放心。母妃还说,若念念心里有喜欢的人,那就去追吧!
萧念乖乖地点头,告诉母妃她会好好的,会听哥哥的话,可是在母妃闭上眼睛以后,她还是忍不住崩溃大哭。将母妃和父王合葬以后,她就病倒了。
三个月下来,她瘦得皮包骨头,每日睡梦里都在叫着母妃哭泣,哥哥日日都来看她,亲手喂她喝药,逐渐地萧念心里才好过了一些,她安慰自己:她还有哥哥。
一日傍晚醒来,她看见哥哥正站在窗前发呆,残阳如血,将他天水之碧的流云蟒服染成了胭霞艳绝之色,她望着哥哥沧桑凄凉的神情,心里愈发难过了起来。
她记得小时候的哥哥鲜衣怒马,桀骜不驯,整个金州城里再没有比他更烈性张扬的少年,可是在她七岁那年,哥哥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辞了朝廷加封的大将军之位,天南海北地去游历了,再回来,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沉默寡言,淡性温和,身上再也不见了当初那种少年意气。
他归家后,同意了伯父和伯母为他选的亲事,迎娶了云州书香大族出身的嫂嫂。嫂嫂知书达理,性情娴淑,哥哥待她极好,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琴瑟和谐,人人艳羡。金州城无人不赞宁安王世子年轻有为功勋卓著,又难得深情专一忠贞无二,真是这世上举世难寻的好夫君,能嫁他为妻是嫂嫂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时间一长,很多人都忘记了他年少时霸道张狂的模样,府里的老人偶尔会提及,他们都说,哥哥长大了。
可是萧念自小就在哥哥怀里长大,她年纪虽小,却最是了解哥哥,她隐隐约约感觉得出,哥哥不是长大了,是伤了心。那两年的时间,好像把他这辈子的快乐都给带走了。
她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她觉得哥哥只想把他的伤心和难过深埋在心底。
三年后,萧念除了孝,重新换上艳丽衣裙随哥哥入京朝觐。
时原朝一统天下,四方来贺,八荒宾服,新生的帝国在天佑帝的精心治理下,国力蒸腾,盛世将至,她知道这是那位公主姐姐的功劳,也是哥哥的功劳。
她莲步轻移走入朝华殿众人视线的时候,不意外地听到了满殿人倒抽气的声音。小时候母妃很少让她出门,长大后尤其是这两年,哥哥和嫂嫂也几乎不让她出门了,因为她长了一张不论走到哪里,都注定会惹人注目的脸,她仪静体端,似乎什么也没听见般,随着哥哥向皇上和皇后行了礼。
皇后亲自下阶扶起了她,她温文尔雅称谢落座,在满殿人群中看到了一张记忆中温柔干净的面庞,她看着那人出了神,直到他察觉到她的视线,对她轻轻一笑。
她的心,没入一片深水。
风催玉梅消瘦,月落万点灯光,明丽鲜活的少女蹲在莲池旁拨动着池中一盏盏流水浮灯,灯光水光映亮她娇柔楚楚的绝世面庞,一双妙目始终未离书房的方向,待两个俊逸人影从中走出,她在山石后隐下了自己的身子。
原梓尘让萧黎留步,自顾向府外走去,过长廊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凤王殿下!”眼看他要走远,萧念急急叫住。
原梓尘疑惑回首,看着桃腮如霞的少女气喘吁吁跑到了自己眼前。
萧念衣着水碧色罗纱曳地长裙,裙袂上丝绣的朵朵碎花如从风中吹落衣衫,细腰袅袅如纨素,轻纱流动时飘然若仙。她乌髻如云只簪一枚四蝶银步摇,随着她的步履那银蝶曳曳如飞欲走,虽是素颜无粉无黛,却天生秋水剪瞳点绛唇,芙蓉羞面远山眉,伶伶俐俐站在那里,皎华灼灼,如一支破渌水而出的绝世青莲。
原梓尘对她和蔼一笑,眼神如素日中对着宫中侄儿侄女无异,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德治殿中三皇子和四皇子对天祐帝支支吾吾的话语,心底笑了笑,问她:“郡主可有何事?”
“我……”萧念望着他失了神,看到他一抹笑意溢开,心中突生勇气,羽睫下顾盼神飞,声线清脆说道:“臣女不愿嫁为皇子妇!”
原梓尘愕然。
萧念顿了顿,双手交叠在前,对他盈盈一拜,“还望凤王殿下代达天听。”
前日进宫秦皇后虽未明说,但话中多少暗示了两位皇子爱慕之意,这些时日两位皇子多次登门,表面虽是找哥哥讨论兵法武艺,却每每都要请她一起作陪,萧念多少也察觉出了二人的心思。她出身尊贵,又是父王唯一血脉,婚事自被皇上皇后掂在心里,此次哥哥入京觐见,皇上特叮嘱哥哥带她前来,就是因为她已及笄,欲在朝中挑选合适之人为她赐婚,以显天家对云泽前皇室的爱重。当然,若她能嫁入原朝皇室,促进原氏和萧氏的交融,无疑是更好的。
三皇子和四皇子虽不是秦皇后所出,生母却都身份尊贵,自身年轻有为,将来封亲王位藩屏一方只是迟早,无论哪一个对萧念来说都是极好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