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番外之君生我未生(四)
原梓尘再醒来时,已不知是何时何日,帐前的红烛残蜡将要燃尽,只剩寂寂残光,满室昏暗,沉香无迹,纱窗外黑雾朦胧,如罩雾霭,他揉着疼痛欲裂的额头从**坐起,先时的一幕幕场景如碎砾残片断断续续闯进脑海,一切犹如一场梦境,直到看见琴案上横陈的玉涧鸣泉琴和榻上鲜艳夺目的处子落红,他才清醒地将脑海中残存的一片片旖旎景象拼接成章。
他不知是悲是怒,自上次昭璧离去,他已有多年不曾这样情绪激动,他急切地四处寻人,却处处不见萧念的影子,待回到驿馆,宫中来史已经焦急的等候多时。
原梓尘见来人捧着一卷诏书,未曾多想,命人设了香案便跪地接旨。
是皇兄给他和萧念赐婚的圣旨。
原梓尘跪在地上渐渐失神。
萧念因其父之故,历来为萧氏族亲所推重,她的婚事背后牵连着云泽旧臣之心,单凭这一点,天祐帝就不可能冒着得罪云泽臣民的危险,将萧氏皇族最尊贵的郡主嫁到大漠去。况且,这件事萧黎本就反对,萧念的舅父安远大将军凌枫也在一早就致书京中表示了不同意,即便萧念坚持,天祐帝也决计不可能让多年效劳的忠臣寒心。
思来想去,能完美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就只有另选他人和亲的同时,他再给萧念指一门满意的亲事以宽萧念、萧氏和凌氏之心,可是这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人选并不多。数来数去,便只有原梓尘。
所以,一贯与原梓尘手足情深的天祐帝第一次违背了弟弟的心意。为了顾全大局,他只能以君命诏旨的方式来强令原梓尘接纳萧念。
而且,天祐帝在私心里觉得,这对原梓尘来说,未必不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吉日定在了元月十八,正逢新春喜气盈盈,又是当今圣上嫡亲弟弟与萧氏郡主的联姻,这场婚事自然格外盛大,在原氏立国以来都鲜有可见。
大婚的第二日,萧念就离开凤王府,去了上京城外西山的净尘庵清修。
“萧念!”马车驶出上京城时,有人慌忙策马追来,在山野茫茫中悲恸唤她。
萧念记得,这是他第二次叫她的名字。
第一次是把她推开,这一次,是为了挽留。
她一笑,清泪如雨,色倾山河,不复与他一个回眸。
与其在你身旁彼此折磨一生不得,不如就此而去各生清净。
早先的日子里,萧黎来寻过她几次,堂堂王妃不顾礼法,大婚次日不觐帝后,不抚宗室,竟只身跑去了庵堂,这让帝后和原氏宗亲如何看待?
但是看到萧念的模样,萧黎什么也没有说。而原梓尘,再没有出现过,关于他是如何按下了帝后和原氏宗亲的压力,萧黎没有过问,事情走到这一步,他这个做哥哥的早已无能为力。
一个月后,萧黎启程返回封地。
萧念亲自去告别了哥哥。
若说这一生,她最愧对谁,就只有哥哥。他待她如兄如父,自她懂事起就对她提携爱护,不论什么事情,只要她开口,哥哥都会答应,甚至一味地包容着她的任性和胡闹,这次也是。
哥哥离开前对她说,他这一生对她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她开心快乐地活着,否则他会很难过。
萧念哽咽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人马在自己眼前走远。
山中清寂,日落无声,唯有嗒嗒的木鱼日日在耳畔传送,当萧念念完第一千一百八十遍清心咒时,不由睁开了眼睛,她望着身前宝相庄严洞明悲苦的佛陀,一双眼眸旷落幽凉,心内忽然生出一丝由内而外的释然,但这释然中却夹杂着丝丝的苦。她一笑,含下那丝苦,扶着佛案起身,不想俯身就是一阵干呕。
净尘庵远在上京西山,但大夫却是来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