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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想那么远（第1页）

直升机的轰鸣声散去后，山谷重归寂静。但那寂静已不再压抑，而是像暴风雨过后的天空，澄澈中透着新生的气息。专家组离开时带走了三十三份岩芯样本、十七张手绘地质剖面图、五卷录像带和一本厚达百页的现场记录册。他们没有当场表态，可那位老教授临上飞机前拍了拍周景明的肩膀，说了句只有两人听见的话：“你这盘棋下得险，但没出格。只要不出格，火就能烧起来。”

周景明知道，这句话比任何批文都重要。

接下来的日子，他没有松懈。专家组的意见只是建议，真正的审批权仍在自治区政府手中。而在这条通往合法化的路上，每一步都可能被暗箭射穿。

他带着岳青山连夜整理出第二版《合作社运营方案》，新增了安全生产责任制、环境保护措施、利润分配细则以及与地方政府的利益共享机制。他们甚至主动提出：每年提取纯利的百分之十作为“边疆教育基金”，用于资助矿区周边牧民子女上学。

这份文件被复印成二十份，分别寄往乌鲁木齐的工商、地矿、环保、税务、民政等八个部门，同时抄送省委政策研究室和新华社新疆分社。每一封邮件都附有挂号回执，每一笔回复都被建档留存。

与此同时，舆论战继续推进。

《阿勒泰日报》在一周内连续刊发三篇追踪报道：《一群矿工的合法化之路》《谁动了民间发现者的金矿？》《从盗采到试点：一个时代的转折点》。虽未点名批评，但字里行间皆是追问。更有读者来信涌向编辑部，有退休教师说“这是改革该有的样子”，有基层干部坦言“我们地方上确实存在懒政护权现象”。

压力开始传导。

第七天，县工商局突然来电，请周景明“尽快前来完善注册材料”。语气客气了许多，还特意强调“上级有新指示，要加快处理涉及民生类集体经济组织的登记事项”。

周景明冷笑一声，对武阳说：“他们是怕担责，不是真想帮咱们。”

但他还是立刻动身。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两名会计师随行，法律顾问也亲自到场。他们带来了由一百零三名社员重新签署并按手印的入社协议，每人出资三十元作为初始股金（总计三千零九拾元），全部存入县信用社专户，并取得正式存款证明。

更关键的是，他们提交了一份《技术入股确认书》??经西北有色地质研究院专家初步鉴定，该矿床具备工业开采价值，估算吨均含金量达8。7克，远超国家划定的3克吨经济开采底线。据此，周景明代表筹备组申请将“地质发现贡献”折算为无形资产，占总股本的40%，其余60%由现金出资和劳务积累构成。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尝试。

办事窗口的小刘看了半晌，低声问：“这……也能算？”

“怎么不能？”法律顾问平静道，“《民法通则》第九十九条规定，公民享有姓名权、肖像权、荣誉权之外的人格权益。技术成果属于智力劳动创造的价值，当然可以作价入股。你们不认，自治区体改委去年发的《关于鼓励科技人员参与乡镇企业建设的若干意见》里写得清清楚楚。”

小刘哑然，只得收下材料。

张副所长闻讯赶来，脸色阴晴不定。他盯着那份存款凭证看了许久，终于挤出一句话：“你们倒是步步为营啊。”

“我们只是依法行走。”周景明看着他，“您要是觉得有问题，大可以退回。但我提醒您一句：现在全地区都在盯着这件事。昨天伊犁来了记者，今天昌吉又有人打电话问进展。您这一退，明天头条可能就是《哈巴河阻挠民间创新试点》。”

张副所长喉头动了动，终是挥了挥手：“上报吧。”

那一刻，周景明感到胸口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他知道，他们跨过了最危险的一道坎。

然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三天后，一封加盖红章的公函送达合作社临时办公室??来自自治区地矿局资源管理处。标题赫然写着：《关于暂停哈巴河民间矿点一切活动的通知》。

内容措辞严厉：称该矿床已列入“自治区重点勘查项目”，依据《矿产资源法》第三条，“矿产资源属于国家所有”，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擅自开发；现责令立即停止采掘、运输、选矿等一切作业行为，封存设备，接受统一规划。

落款日期竟比专家组出具建议报告还早一天。

周景明捏着这份通知，指尖发冷。

这是典型的“先定性、后论证”操作。明明专家组尚未形成最终结论，这边已经提前下了查封令。若非他们动作够快，抢先完成了注册受理和舆论造势，此刻恐怕早已被执法队堵在山洞里。

“他们想用行政命令碾压法律程序。”法律顾问沉声道，“但我们也不是毫无反击之力。”

当晚，会议室灯火通明。

周景明召集骨干，宣布两项决定：

第一，立即向自治区人民政府提起行政复议，主张“采矿权设立应遵循‘发现优先、申请在先’原则”，要求撤销地矿局通知；

第二，启动应急预案，在矿区外围建立“自治联防体系”，由伊犁老兵带队轮岗值守，严禁无关人员进入，但绝不主动冲突。

“我们要做守法者，不是暴徒。”他说，“但如果有人硬要逼我们流血，那就让全中国的镜头都照过来。”

行动迅速展开。

次日清晨，一辆贴着“法治宣传”标语的面包车驶入山区，车上挂着喇叭，循环播放《宪法》第十一条：“在法律规定范围内的城乡劳动者个体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补充，国家保护个体经济的合法的权利和利益。”

与此同时，摄影记者再次进山，拍摄了大量画面：整洁的巷道、规范的支护结构、工人佩戴安全帽作业、账本台账井然有序、妇女儿童送来热饭的情景……甚至还有一段岳青山教孩子们写“我爱祖国”的黑板教学视频。

这些影像被剪辑成一部十分钟纪录片，题为《我们的矿，我们的家》，通过军区通信站秘密传送到乌鲁木齐，再由雷卫东设法递交给新华社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