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万初缓步进门来,朝他递上一块方盒。
上门做客还不忘带东西,礼数果真周到,伍英识等不及打开一看究竟,发现原来是一包精致的粟粒鸟食。
“呃……谢,谢谢了,”他失笑,晃晃盒子,“走,进来吧。”
虽是私下小聚,身份也不好太不顾忌,应万初仍被让至上座,同主人伍英识并肩坐下。他不惯宴饮之事,幸好在座除了梁季伦,话皆多如牛毛,伍英识重伤初愈,陶融便接过了待客之责,给应县事斟下满满一杯。
“这酒是白河烧,咱们县没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它算一个,而且是上等,大人,您今天一定赏脸喝一杯!”
“多谢。”应万初道。
又忽然眼神一转,说:“我猜,这酒是季兄带来的吧?”
骤然被点名的‘季兄’:“……”
就知道早晚躲不过这一关,他索性面红耳赤地站起来,磕巴着说:“大人,卑职当初轻狂失言,冒,冒犯犯……”
“坐下吧!”应万初轻轻一笑打断他。
“啊?”
“让你坐下!”陶融将他一把拽坐下来。
季遵道莽汉脸红,同为‘冒犯’一员的伍英识却镇定自若、戳在边上看戏。果然,应万初接着说道:“过往玩笑,不必再提了,应某初来乍到,仰仗县衙诸位鼎力支持,不胜感激。我酒力不佳,今天本是为英识庆祝,恕我喧宾夺主,借他的酒,敬大家一杯吧!”
言罢正容举杯。
众人反应过来,忙跟着举起酒,如此,正正经经、高高兴兴集体饮下。
——这厢觥筹交错,而夜色渐深,城中街市宵禁,寂静无人,只有巡夜差兵和更夫行走。
自从凶案后,常乐县的巡夜差兵被彻底换了一遍,暂不敢再有懒惰偷闲、饮酒作乐之事,三人一组,每晚规规矩矩巡查。今夜城西这一组差兵就是三个有体格的年轻人,夜里风大,一个个缩着脖子、苦哈哈地走着。
领头那位头被风吹得嗡嗡响,一心想尽快巡完这处,忽见前面跑来一物,似狗似狐,间或发出‘呜嗡’的鼻息声,嘴里隐约还叼着什么东西。
几人料想是野狗觅食,提灯再往前走两步,果然是只又瘦又老的细犬。
“齐哥,”另一差兵纳闷地叫那领头的,“这狗看着真可怜,他叼的是什么呢?”
那细犬咬着的像是条肉骨头,它显然受了惊吓,嘴角口涎横流,浑身不住发抖。
那‘齐哥’说:“这附近好像是叶屠夫家,大概它运气好,找到了一根……不对!”
灯笼光亮下,狗嘴张了张,那形状怪异的东西掉了出来!
“是人手!!”
——第二日清晨,梁季伦在验尸房清理完台面,摘下手衣,开门请诸位县官进来。
那只破损的断肢已经过了核验,正孤零零摆在尸台中央的铜盘里。
梁季伦道:“如各位大人所见,这是一只左手残肢,被发现时无任何包裹,整个手掌和五指部分有犬牙啃咬的痕迹,手腕以上和小臂处相对完好,从骨骼、筋肉和毛发情况来看,死者应当是一位年轻男子,不超过二十岁,但仅有的这部分肌肤上,未见明显特殊标志。”
应万初:“他……”
伍英识:“他……”
两人一撞一顿,伍英识抬抬手,示意应万初先说。
应万初便问:“他的手臂……和身躯分离时,人是活着还是?”
梁季伦道:“已经身亡。”
伍英识道:“死了多久了?”
梁季伦从旁取了两件新手衣套上,亲自做了示意——将断肢的两根手指弯曲揉动两下——一边道:“尸身已度过了最初的僵硬期,开始缓解,但还未出现腐烂迹象,考虑到眼下天气渐寒,有利于尸体保存,死亡时间在两天到四天之间。”
他这个动作做得自然而然,应万初视线落在那灰白的肢体上,暗暗咬住了后牙。
伍英识默默瞥了他一眼。
陶融道:“那会不会是野狗扒开了什么荒郊野坟,咬食出来的?”
梁季伦摇头:“你们看这断口,虽然不如许尧一案中那么整齐,但绝不是牲畜能咬出来的,骨骼断处扁而平直,可见下手也很粗暴用力。”
应万初:“仍是斧子?”
梁季伦:“很有可能。还有一件事,这断肢上残余着一些细微的泥土、水草和沙石,我想它原本应该是在潮湿的河岸边,或者直接浸在水中,想知道具体位置,找到死者其余躯干,也许你们可以通过那只让他重见天日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