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她会毫不客气地替他代劳夹菜这件事,他只需要心无旁骛地吃自己碗里的就好。她总是知道自己想吃什么,一个眼神过去,她的筷子就落到那里。
现在夹菜也成了一件费劲儿的事儿,纵然他可以使唤仆从代劳,但是开口说话也是一件浪费心力的事儿,比自己去夹还费劲儿,他只觉得左手边的座位空荡荡的,房间里每一样东西都诉说着家中某个最本质的元素缺失了,这个家的灵魂和生命就这样凄凉分离。
肖增林站在这铺天盖地的孤寂中放下碗筷,他开始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想要“和离”。
他回到房间,夫人的梳妆台整整齐齐,屋子内一应事物同昨天没有区别,但他总觉得周围的一切不生动了,它们变成的沉默的哑巴,在他拿起梳妆台上放着的梳子那一刹那,有一股像恐惧一样的颤栗从脚底直冲他的头顶。
他从未想象过没有孙觅珍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已经牢牢嵌入了他的生命,彻底融入了他的生活,都快成了他呼吸的空气,必不可少却微不可察。
现在,毫无预警地,她走了,不见了,消失得如此彻底,仿佛从未存在过。当然,她也就走开那么几天,至多也就是半个月吧,可他却感觉到自己热闹有人气的生活,被人扼杀了,周遭变得死气沉沉。
寂寞晚餐完毕,肖增林挪到窗前坐了下来。
他提不起劲儿去喝酒。若是从前,他总会来上那么几杯,哪怕被夫人念叨,他也要喝。只不过得限量,喝多了她要恼的。
现在整个晚上都是他自己的了。他完全可以不受任何人盘问,叫人从酒窖搬来几坛子痛饮。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到外头去畅饮到黎明,也不会有人劈头盖脸一顿数落来扫他的兴。
以往,妻管严的日子使他心生厌倦时,他总是苦于婚姻羁绊,而现在,这羁绊松了下来。孙觅珍走了。
肖增林不大习惯分析自己的情感,但当他孤独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紧密挨着的花丛树木,心生一种羡慕。
他现在才醒悟,孙觅珍就是他幸福的关键。他对她的感情虽然一度被她的约束而镇压,却在她不在身边后骤然觉醒。他有着大多数人都会出现的毛病只有当鸟儿飞走之后,才能领悟它曼妙歌声的可贵。
“我可算是个恶贯满盈的混蛋了吧!”肖增林若有所思道,“我一直以来总是对她不耐烦,厌恶她所有一切安排,不愿意听她任何一句絮叨……好像是因为我左耳进右耳出,所以她才不停絮叨的。我为什么不愿意耐心听从她的意见呢?总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为此她曾经伤心过许多次,而我仍旧觉得自己才是受害者,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就不开心了,甚至没想过去哄一哄。等她回来,可不能这样了。”
和离已经被他抛到脑后,丈母娘寿辰他应当跟她一起去的,旁人若是见她孤零零一个人,会不会以为他们夫妻不和,他并不看重这位妻子?
他任由她辗转反侧一夜,天不亮就起来整理好行装回去了,而他呼呼大睡甚至没去送她。这是何等的忽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对待夫人过于冷漠了。
孙觅珍就从来不会漠视他的存在,有泪水在肖增林双眼中堆积。他发誓,等她回来之后,一切都会改变的。他以往所有对她的忽视,都会一一为她补偿。没了她,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呢?
外面传来脚步声,没一会儿门开了。孙觅珍边走进来边抱怨,“下次不再使用传送阵了,又烧钱又晕人,差点让我吐出来。”
肖增林瞪着她,一脸蠢样,“夫人,你不是回娘家了吗?”
“怎么?回去了就不能再回来了?”
“可以,当然可以……”肖增林期期艾艾道:“我还以为你要呆上个十天半个月呢……”
“我才不呆那么久呢!”孙觅珍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映照出她疲倦的脸色,“还是自己家舒服,在那里我还得应对一大堆人。那么多人挤着去问候母亲,母亲还要一个个接待,我都替她累得慌。”
肖增林喜滋滋地吩咐下人去备酒菜,为夫人接风洗尘,孙觅珍拒绝了,她让侍女替她拆下头上首饰,“我在母亲那里吃过了,现在只想好好洗漱一番,赶紧歇歇去。”
趁她去洗漱,肖增林叫人拿来好酒小酌几杯,觉得周围一切又鲜活起来,但等他喝完一壶酒,夫人也不见从浴房出来。
反而从那头传来了喧哗声,伺候夫人的丫鬟春桃大呼:“不好了!夫人疯了!”
罗乘方从没治过疯病,更没治过如此诡异的疯病,站在床前踌躇不定,额头上冒出了热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