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甚!就你长了嘴!”
“你!”齐氏没想到平时低眉顺眼的丈夫今日竟敢当众顶撞她,气个半死,再顾不得场合,忽地站起来吵吵到:“本来就是!我说的又没错!这一大早的一大家子在这里等她!一个新妇竟敢如此摆架子,还不让人说啦?!”
“说?”
不等她再撒泼,一道娇柔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传出,往里看去,是侯夫人江沐沐。
她今日着一身砖红湖蓝齐胸襦裙,乌发梳起,珠钗翠环,好不露威。
“我们这嫡亲的姑舅还未曾言语,不知大嫂嫂这庶出的大伯母……”“咚”的一声,她将盏一放,眼一抬,毫不留情面地问到,“搁这儿摆甚架子呢?”
齐氏脸上像开了染坊,精彩纷呈。她向来最怕江沐沐,外表娇柔手段狠辣,回回都将她治得服服帖帖。
可她回回都不长记性,硬是梗着脖子道:“你们,你们也太惯着她!不怕她日后骑到你们头上去!”
大房长子简行云未及弱冠,肖父,为人老实,脸皮又薄,此刻臊得满脸通红,忙上前去拽住齐氏袖子道:“阿娘,阿娘,别说了……”
谁料齐氏似发了狂般,甩开简行云道:“你和你那爹一样!也是个窝囊的!怎么就不学学我这心气儿!”
“你的心气儿?”江沐沐站起,缓步向前,边走边道,“拿夫家贴娘家的心气儿?”
“甚,甚?”齐氏心中一阵惶恐,脸色由怒转惧。
“你知晓我在说甚,”江沐沐说得淡然,站得端庄,与面前这疯婆子截然不同,“公账上拨给你们大房的银钱都落到了何处,你自己心里清楚。”说罢她看向简行云,道,“行云是个好孩子,同为人母我劝你一句,多为自己的孩子想想。”
她声音不大,宽敞的花厅里主子仆人加起来得有三十有余,可话语却如仙人于耳边呢喃,人人听得真切。可就算人人心思各异,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便是那主位端坐的侯爷,两边倚靠的妯娌小姑,也都一言不发。
一语毕,她挺了挺腰板,环视一圈,接着道:“今日话既说到这,那我索性就说个明白——今日起,东西两院不再由公账拨银,你们的那份我会给各位算清楚,明日便送至各自院里。从此诸位自食其力,富贵贫贱,各凭本事。”
“甚!”
“这!这怎的!”
“啊?”
“……”
一时间,花厅里犹如炸了锅,刚才站得东倒西歪,坐得四仰八叉的主子们都跳了脚。
“你,二嫂嫂你这是要分家?!”简三郎生性懒散,大智慧没有小聪明不断。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一直默不作声,是想着反正有大嫂嫂出头,二嫂嫂定会生气,等她俩吵起来自己再做和事佬,到时公账上记着这点好这个月能多分他一些,可没想到却说要分家?那怎么行!他一没爵位,二没功名,三没本事,不靠侯府养着他可怎么活!
越想越不安,他“噌”地站起,昂起瘦削的头颅喊到:“怎可分家?!”
“怎不可分家?”江沐沐瞥向他,问到,“小叔高不成低不就,文不成武不就。这些年做生意赔了不少,这便罢,毕竟哪有生意稳赚不赔呢?”
“二嫂嫂知晓便好,那还分……”简三郎最会顺杆爬,不成想江沐沐话锋一转,喝到:“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赌!”
此话一出,刚还像只大公鸡的简三郎立马蔫巴了,忙把脖子缩了缩,默默挨着椅子坐了下去。
“那就是个无底洞!拨去三房的银两月月都被你拿去补漏,你可知弟妹维持生计有多辛苦?!”江沐沐最见不得这等子没本事还祸害妻儿的货色,也不知同为简氏子弟,怎生差的这般多!
二房娘子卢氏体量清瘦,面容秀丽,是个不爱言语的内敛性子。她此时眼圈红红的,满目透着震惊,她不知二嫂嫂是怎生知晓这些的,她的不容易,竟也会被人理解吗?越想越伤心,终是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这下可好,哭喊的、吵闹的、质问的,花厅里乱成一锅粥,吵得人耳朵疼。
“够了!”
“砰”的一声,简珏终于发作,用力掼下手边茶盏,道:“早该分了!自己的腚自己知道!这些年侯府为你们擦了多少回腌臜物?!”他怒目圆瞪,盯着兄弟俩,直瞧得他俩心肝乱颤。
若说江沐沐训话人们还敢顶嘴,简珏出言,别说出声了,便是屁都得憋回去。毕竟袭侯爵便罢,人家自己还有本事,工部尚书,顶天儿的正三品大员,实打实的地位与学识,在座的各位拿甚比?
身裹绫罗的主子们个个安静如鸡,大气都不敢出,又听他道:“新妇辛苦,在座的叔伯姑婶都是过来人,作何要如此刻薄!且那是我家儿媳,我家就是这般惯着,谁看不惯谁就出去!现在就出去!明日便分家!都滚!”
就这样,传承百年的承恩侯府正式分家。虽说前些年与分家无异,便是连小辈序齿都是分开算的,但如今却是断了顶要紧的联系——银钱。这便算真正分了。
故而樊采薇与简行舟携手至花厅时,见到的便是这般景象——姑舅执手煮茶,二位小姑比赛数独,旁侧坐着个挺着孕肚的娘子,身边还跟着个满目柔情的郎君,想必是姑母与姑父。总之入目所及,一派温馨,完全看不出一刻钟前发生了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