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好一个恭迎,好一个按规矩,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贺逍伸手划向樊采薇脸颊,指下皮肤细得一丝瑕疵都不见,长在那样一个她这辈子都不会涉足的大漠边塞,凭甚还能有这般好颜色?凭甚!她嫉妒,嫉妒得要疯了!
樊采薇皱起眉,既为腹痛,又为贺逍此举,小幅地转了转头,想脱离这让人恶心的触感。却不想这下实乃火上浇油,让本就妒火中烧的贺逍更加恼怒!
她一把掐住樊采薇下巴,狠狠攥住又倏地抬起,逼她看向自己,恶狠狠道:“凭甚!一个穷山恶水来的刁民,居然敢跟我抢男人!?你好大的胆啊——”她的声音像是从喉间挤出来般,阴森粘腻,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唔!”樊采薇下巴痛得要命,低吟出声。
“嫂嫂!”
“薇儿!”
江溦溦身形极快,几乎是在贺逍刚发狠时就冲了上去,可长公主身边的宫女也不是吃素的,那可是实打实的高手,江溦溦与她扭打起来,顾不得这边。
称心如意本也想来拉架,却被一群宫婢拦了去路,几人也是推推搡搡的,好不热闹。
贺逍还在自说自话,眼中尽是疯狂:“不是要恭迎吗?不是要按规矩吗?不是能说会道吗?”她点点头,指指脚下,道,“好,那你就在这儿给我蹲好了!口中道‘恭迎长公主殿下’,到我满意为止。”
贺逍说的樊采薇已无心理会,或者说刚那些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知现下自己脸色定不好看,毕竟腹中痛意汹涌已无法再忍,身上冷汗涔涔,秋风一吹浑身密密匝匝的疼,这让她禁不住打起冷颤。再这样下去怕又要起热,她得找到简行舟,她得回家去。
可在这之前……
没空与贺逍诡辩,也不知她说了甚,樊采薇起身直言道:“殿下,妾身子不适,要去更衣,烦请您让让。”声音泛着虚弱,背脊勾起,她双手捂住腹间,面色苍白,明眼人都瞧得出她难受极了。
“嗤!”偏贺逍那有脑疾的瞧不出,气极反笑,口中越说越难以入耳:“不愧是穷乡僻壤的小门小户出身,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便罢,竟还给我编起这幌子,你也不嫌恶心掉价!也确实,听闻你家中无母,父亲又沉迷公务,定是没人管教才让你这般张口就是屎尿屁!这般藐视皇威!这般不知廉耻觊觎他人夫君!没教养的玩意儿!下等货色!”说着,她抬手就要打。
樊采薇本不想与她纠缠太多,试问你跟一个脑子有疾,且不止一种疾的人有甚好说的?若她今日非腹痛难忍,许是还会陪这疯子辩上一辩。可眼下她就快憋不住,再吹会儿风估计又要在屋里躺一个月,她不想啊!故而想着就不和这人一般见识了罢,给她个戏台自个儿发发病就完事儿了。
可谁料这人给她扯甚“教养”?骂她全家是罢?还动手是罢?好好好,那她樊采薇今日就是被这泡稀憋死,也要跟她决斗到底,让她知晓知晓这天下是贺家做主没错,但不是她贺逍做主!让她知晓知晓西北的娘子有多威猛!也让她知晓知晓花儿为甚这样红!
于是,昔日的敛州小霸王如今到了定安也不是那翻了壳的小王八!
掌风袭来,樊采薇左臂抬起连挡带打,内力自丹田而来,冲开处处关节直到掌心,向前一推,打在贺逍肩上。
这股巧劲不疼,却打得那人连连后退,直到脚后跟踩住衣裙将自己绊倒,贺逍才反应过来——她被打了。还是这个她最恨的女人!
不可置信的扭曲似毒素般爬满面颊,贺逍逐渐失去理智,颈上也布满青筋,眼睛瞪得老大,这让樊采薇想起初见贺逍那日,她也是如此上眼白尽露,张开血口不停喷人,似地狱罗刹,吓人得紧。
“你个贱人!敢打我?!啊——”贺逍挥开上来扶她的宫人,撕心裂肺地喊叫着向樊采薇袭来,眼看就要到近前,樊采薇却是身子比脑子快,“咻”地一下侧过身,让到了一边。
亲娘唉——
这一时间,她忽地觉得还是别跟贺逍说太多了罢,太不理智了!她就不该为了一时痛快让自己陷于不可控的危险中,可架不住她是个话唠啊,不吐不快,遂口中还在不停说着:“首先妾并未藐视皇威,您可千万别给妾扣这顶帽子啊——”她身后是个不曾精细打理的小花坛,夏日应是草木葳蕤,秋季却多叶枯枝败。贺逍炮弹似的砸过来,本想给樊采薇撞个好歹,不料却被她轻松躲过,一头扎了进去。樊采薇也不知怎么想的,见她扎进花坛也没停了口中言语,还想着如此甚好——能趁机与她好言好语地辩论一番,遂道:“其次妾说的是‘更衣’,是您说的‘屎尿屁’,”她虽不敢数落贺逍的教养问题,但有一说一还是可以的罢,“最后……”
“你个贱人!刁民!悍妇!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贺逍已然疯魔了,头上、脸上、衣裙上,无一处不沾满枯枝烂叶,透着一股子腐坏气息,可她自己一点都不在意,一心只想弄死樊采薇。
瞧她这样,樊采薇忽然发自内心地理解了圣人,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通,还一刺激就犯病,她不怪圣人了。
“啊——”贺逍还在那边喊叫着,发髻早已散乱,衣衫都要被扯开。
宫人们死死拉着贺逍,不是心疼她,而是心疼自己!这要是真让她伤了承恩侯府世子夫人,她们怕是要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那边已有人瞧见动静,正欲去唤太后娘娘,却是刚跑到半路就听身后一声——扑通!
“殿下——”
“樊娘子——”
樊采薇真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不然怎么会遇到贺逍这个煞星?她刚不过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再刺激刺激她,让她早些发发病清醒清醒就完事儿,如此一来自己也能早些去如厕,席她也不打算吃了,回家让郎君给她煮碗面就行。
故而她语重心长的接着上文道:“最后,简溯之乃是圣人给妾赐的郎君,不是长公主殿下您的郎君,何来觊觎一说?现下怎么看都是您觊觎妾的郎君,您还是歇了这心思罢,天下儿郎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就换。您说呢?”
樊采薇以为自己这番真心实意的劝告能奏效,可她还是年轻了,太不知轻重。还是那句话:你能对一个有脑疾的人抱甚期许?
没有清醒一点儿,听闻此话的贺逍真真迷了心智,像话本子里吞了魔丹的魔道似的,甩开所有人冲到樊采薇眼前,左手钳住她胳膊,右手抡圆了膀子就要开打。
朴实无华,却凶险无比。
可樊采薇再不济也是跟着袁家伯父练过几年的,那可是童子功!她迅速反应过来,一个下腰躲过这一掌,扯不出被攥住的右臂,她干脆反手一手刀砍在贺逍左肘麻筋上,迫使她卸力。
本想此招能顶到溦溦那边摆脱宫女来助她,却不料在她稍一走神间,贺逍又是老套路冲过来,头顶她肋下,憋得她使不上力又喘不上气,向后踉跄几步正欲抬腿膝击,脚后跟却被池边石基抵住,整个人向后倒去。
耳后有水波拍岸之声,倒也不慌,她会凫水,只是……她定要拉上这个垫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