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岁了?”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与此刻氛围格格不入的异样,那异样中似乎混杂着一丝极淡的追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七。。。七岁半。。。”叶秀秀哽咽着,抽抽搭搭地回答,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鼻音。
谢采沉默了片刻,那沉默短暂却仿佛无比漫长。忽然,他松开手,站起身。他背对着众人,灰色衣袖无风自动,周身的气息变得愈发深沉难测,仿佛有无数暗流在平静的表面下汹涌澎湃。
“带她回总坛。”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决断,“安置在西厢暖阁,让林嬷嬷亲自照料,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白非人眼中闪过极大的震惊,但立即垂首敛目,恭敬应道:“是。”西厢暖阁!那可是会长私邸中最为幽静、守卫也最为森严的院落,历来不许外人踏入半步,即便是他们这些核心部下,也从未被允许进入过。这番安排,意味着什么?
“至于海瀚,”谢采顿了顿,语气莫测高深,听不出喜怒,“治好他的伤,别让他死了。伤愈之后,让他来见我。”
“属下明白。”陈徽恭敬应道,心中却是波涛汹涌,惊疑不定。会长这般安排,非但没有立刻处死海瀚,反而要救他?还要见他?这究竟是何意?难道……
谢采最后看了眼仍在发抖、茫然无措的叶秀秀,不再停留,缓缓步向黑暗,仿佛要融入那片永恒的幽暗之中。就在他即将彻底消失于视线之外的刹那,一句几不可闻的、仿佛自言自语般的低语,如同游丝般飘然而至,清晰地传入功力深厚的陈徽和白非人耳中,却带着无尽的怅惘与迷雾:
“这眉眼。。。倒是有几分像她。。。”
待会长的气息彻底消失在通道深处,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散去,白非人才长长地、近乎虚脱般地舒了一口气,与身旁同样面色凝重、惊魂未定的陈徽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困惑。洞窟内压抑到极致的气氛稍稍缓解,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与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
“西厢暖阁…”陈徽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异与不解,“那可是先生心中…从未让任何人踏足的禁地,就连我们这些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都…”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慎言。”白非人立即打断他,美目中闪过一丝锐利的警告,示意他隔墙有耳。她迅速整理了一下翻腾的情绪,脸上重新挂上那种惯有的、带着几分疏离的浅笑,上前几步,在依旧蜷缩在地、警惕地看着她的叶秀秀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可亲:“好了,没事了。跟我走吧,小姐。”
叶秀秀茫然地看着她,又猛地转头望向昏迷不醒、脸色死灰的海瀚,突然紧紧抱住他冰冷的手臂,小脸上写满了全然的抗拒与恐惧,尖声叫道:“我不!我不要跟你走!我要大哥哥!我要和大哥哥在一起!你们都是坏蛋!坏叔叔,坏姐姐,你们走开!走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充满了绝望的挣扎。
白非人轻轻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肯定:“小姐,你的大哥哥伤得很重,非常重,需要立即医治,耽误一刻都可能…没命。你再这么抱着他,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就在这时,陈徽已经上前,动作利落却异常小心地将海瀚打横抱起。他的动作看似粗犷,实则十分谨慎,双臂稳稳地托住海瀚的身体,尽量避免碰到他胸前那可怕的凹陷伤口,眉头紧锁,显然也深知伤势的严重性和紧迫性。
“你们…你们真的能救大哥哥吗?”叶秀秀仰起沾满泪水和灰尘的小脸,泪眼婆娑地问道,声音里满是忐忑、脆弱和最后一丝渺茫的期待。
“当然。”白非人肯定地点头,伸手用指尖轻轻拂去女孩脸上的泪痕,露出一个看似真诚的安抚笑容,“姐姐向你保证,会请最好的大夫,用最珍贵的药材,一定把他治好。但你得先跟我们离开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好吗?这里对他的伤一点好处都没有。”
叶秀秀咬着已经有些发白的下唇,看看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如同破败玩偶般的海瀚,又看看面前这个笑容艳丽却让她本能感到不安的红衣女子,内心经历了剧烈的挣扎。最终,对海瀚生命的担忧压倒了一切,她犹豫着,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紧抓着他衣角的手。
白非人顺势将她扶起,柔声道:“乖,这就对了。我们走吧。”
陈徽已经抱着海瀚,迈着稳健而迅速的步伐向通道口走去,他的身影很快没入前方的黑暗中,只留下沉重的脚步声回荡。白非人牵着叶秀秀冰凉的小手紧随其后,在经过地上那摊尚未完全凝固、暗红刺目的血迹时,她下意识地侧身,用自己红色的裙摆巧妙地挡住了女孩的视线。
幽蓝的、来自湖底的不祥光芒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缩小,最终被浓郁的黑暗吞噬。洞窟重归死寂,只有地上那抹暗红的水迹,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味,无声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关乎生死与命运的残酷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