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将那一把碎纸屑,随手抛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留恋。
“无聊。”
他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林未雨最后一道防线。
说完,他看也没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浑身僵硬的林未雨,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一本书,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令人厌烦的闹剧。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顾屿这突如其来的、冷酷到极致的举动惊呆了。
那不仅仅是否认,那是一种彻底的、毫不留情的践踏。他将那份可能是玩笑、也可能藏着一丝真心的“告白”,连同林未雨那瞬间的慌乱和隐秘的期待,一起撕碎,扔进了垃圾桶,并且盖上了“无聊”的印章。
林未雨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抽走了灵魂的雕塑。脸颊上的滚烫在瞬间褪去,变得一片冰凉,毫无血色。她看着垃圾桶里那些白色的碎屑,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也随着那些纸片,被撕成了无数片,然后被无情地丢弃。
屈辱。
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屈辱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比之前被沈墨误解、被流言中伤,更要强烈百倍、千倍。
她就像一个站在舞台中央的小丑,刚刚因为一个可能的“惊喜”而暗自悸动,下一秒就被聚光灯下的主角亲手推下了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周围那些目光,此刻不再是好奇和探究,而是变成了怜悯、同情、幸灾乐祸,甚至是……看笑话。
她甚至能听到有人极低地吸了一口冷气,以及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我的天……”
“顾屿也太……”
“未雨好可怜啊……”
这些声音,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耳朵里。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水汽。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没有让眼泪当场掉下来。不能哭,绝对不能哭。在这里哭出来,就真的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了。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背脊挺得笔直,僵硬得像一块木板。她低下头,假装整理桌面上的书本,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前排的沈墨回过头,担忧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同情,或许……还有一丝如释重负?林未雨已经没有心力去分辨了。
周晓婉也转过头,看了林未雨一眼,她的目光依旧冷静,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了她并不赞同顾屿的处理方式。她递过来一张新的纸条,上面写着:“冷静。愚人节的把戏,不必当真。”
林未雨看着那行工整的字迹,心里却是一片荒芜。是啊,愚人节的把戏。可是,顾屿的反应,却比任何恶作剧都更伤人。他甚至连一丝一毫的余地都没有留,用最决绝的方式,撇清了一切。
她终于明白了周晓婉曾经说过的话。顾屿,他是一个独立的、难以捉摸的个体。他的行为,他的选择,可能根本与她们无关,只是源于他自身的性格和处境。
而他的处境,他的内心,究竟藏着怎样的冰山,才会让他对这样一件小事,做出如此激烈而冷酷的反应?
她不懂。
她只知道,那一刻,他眼中的冰冷和厌恶,是真实存在的。那被撕碎后丢弃的,不仅仅是一张可能写着玩笑的纸条,还有她那份刚刚萌芽、还未来得及仔细分辨,就被彻底扼杀在摇篮里的、微小而脆弱的悸动。
青春的剧场,总是这样充满戏剧性。前一秒可能还是朦胧的甜蜜和期待,下一秒就可能变成公开处刑般的难堪和心碎。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香樟树叶依旧碧绿。但林未雨却觉得,整个世界的颜色,都在那一刻,黯淡了下去。
那四个字——“我喜欢你”,像一个最恶毒的玩笑,和一个最疼痛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这个愚人节的上午。
而那个撕碎纸条的少年,依旧坐在她的身后,沉默得像一座遥远的、覆盖着万年冰雪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