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顾无言,空气霎时间凝固了。
这般尴尬的氛围下,楚山楹竟还有空闲想着,宋玉衡这厮变了许多。
在沙场征战一年,他周身气质变得格外不同,面部棱角变得锐利,记忆中那张扬、耀眼的少年长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逐渐与现在重叠。
有什么变了,却又有什么还相同。
林副将觉察有异,唤道:“将军?可有何不对?”
宋玉衡蹙起眉并未回答,他绕过沙盘桌,三两步来至楚山楹身前,满脸疑惑:“你怎么在这儿?”
楚山楹冷笑一声,在心里道:我这是拜谁所赐?
她攥紧拳头,想起这一路的曲折与苦楚,悲愤涌上心头,张口便朝他骂道:“全是你!全是你我才落到这般境地!”
“我?”
宋玉衡一脸不可置信,欲要张口辩解,见她眼眶通红一副委屈模样,便只得将话咽了下去,背了这口锅。
周围探究的目光越来越多,宋玉衡瞧着楚山楹那副欲哭不哭、偏又浑身是刺的样,心下一阵无奈,挥手沉声道:“都下去。”
此处一时只余他们二人,许是看她如此伤怀,宋玉衡难得耐下性子,低声问道:“你究竟怎么回事?还……”
他看了眼楚山楹,她的脸此刻混着泥污与粉彩,精彩极了;再有便是着装,身上没有一处料子是完好的,倒真成了衣衫褴褛的穷酸书生了。
楚山楹知晓他的未尽之言,瞪了他一眼,怒道:“全赖你!”
宋玉衡真是有苦说不出,气笑了:“我远在边境征战,连京城的半只蚊虫都未见过。你这副模样与我何干?”
“慢着。”宋玉衡皱起眉,又细细观察了她一番,一个猜测骤然浮上心头。他声音压低了些,道:“楚山楹,你莫不是……从家里逃出来了吧?”
他目光扫过她脸上那奇异的混合色彩搭配,以及那身堪称“衣衫褴褛”的穷酸书生袍,语气充满了不可置信。
楚山楹被他点破,更是恼羞成怒,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是又怎样?!全赖你!”
她被人气得跳脚,抬手便要与他的脸颊来个亲密接触,没成想奔波了半日,手臂酸软得根本不听使唤。
她费力地抬至半空,却只得屈辱地放下。
楚山楹已然料想到宋玉衡的反应,定会扬起那抹她最恨的恶劣的笑,狠狠嘲笑她一番。
她心头既委屈又屈辱,恨不得将宋玉衡千刀万剐。
可料想的场景并未发生,只见宋玉衡阴着脸拧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目光扫过她身上几处明显的破口与隐隐的血迹上,拳头猛然攥紧,又强迫自己松开,“你受伤了?”
楚山楹不想在他跟前示弱,别过头作势般扬声道:“不过是点皮外伤。”
“皮外伤?”宋玉衡像是被这三个字彻底点燃了,他嗤笑一声,总是含笑的眉眼此刻阴沉沉的。
天知道他方才发觉她这副模样时,心脏都漏跳了一拍。这林子里晚上是有狼的!
他出声嘲讽道:“楚小姐当真乃女中豪杰!毕竟敢只身闯进有猛兽出没的森林,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他话里带的刺几乎要成实质,楚山楹被他说得恼火,朝他喝道:“你在这儿朝我发什么疯?你以为我想?”
宋玉衡被她反问得一愣,那句“你以为我想”的气恼与无奈,像根银针,在他心口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
他的目光不自觉扫过她因狼狈而格外脆弱的脖颈,扫过她因紧攥而微微发抖的泥污拳头。
她何曾这般狼狈过?那股无名火像是被戳破的窗棂纸,倏地泄了气,只剩下满腔酸涩的无奈。
是了,楚山楹是高贵的、不容许他人侵犯的,若非被逼到一定程度,这个最不允许自己失态的大小姐绝不会让自己狼狈至极。
他看着她强撑的、微微发抖的身子,以及额角那处仍在渗血的伤口,那道暗红如此刺眼,让他心头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却不知该向何处发泄,终究还是将责备的话语压了下去。
“我不想跟你吵。”宋玉衡语气生硬地打断这场无意义的争执,上前一步,动作带着极重的力道,不由分说地扣住她的手腕,“你受伤了,先处理伤口。”
“放手!”楚山楹使劲去推他的手臂,却觉得手下触感如钢铁般,无法撼动。
她倒不是耍脾气,只是不想让他碰她。
她又不是没长脚,怎的还需要他拉着走?
可宋玉衡根本不理会她这点微弱的挣扎,他像是压抑着极大的火气,扣住她手腕的力道不容抗拒,几乎是半拖着将楚山楹往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军事帐篷里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