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匿于厚重云层后,几瓣几瓣地散开,成为酒楼里热腾腾的美馔珍馐升腾的热雾。
楚山楹在雅间中,隔绝了外头一切喧嚣,目光死死锁在下方的那条街。
一马车晃悠着穿插于热闹的街,楚山楹凝神注目。
那是楚府的马车,楚世昌此时便坐在里头。而楚山楹,也已经在此处蹲守好几日了。
她每日起得比上早朝的楚世昌还要早些,而后在苏灵的协助下溜出楚府,来到早已预定的雅间,楚世昌何时归来,她便何时归家。
当然,为了不让裘佩兰起疑,在楚世昌安全进入皇宫后,她也会暂且归家一趟,与裘佩兰一齐用早膳。
马车缓缓驶入人群,逐渐在她的视野中远去、模糊。就在楚山楹以为今日也同前几日一样时,变故发生了——
箭矢如飞星过尽,强势地划破天际,尖啸声刺破耳膜,如有目标般地直直冲向街心马车!
只一瞬间,人群如热锅炸开,百姓尖叫逃窜之声响彻整街。
“杀人啦!”
“快逃!”
楚山楹心脏骤然停跳,身体都在颤抖,被眼前这一幕惊得一时失语。她强压心绪,仗着自己戴着帷帽,将脑袋伸出窗外,抻着脖子寻找箭矢源头。
箭矢好似满天细雨,楚山楹咬紧牙关,循着视线范围内的箭矢寻根溯源,锁定远处阁窗内一闪而逝的黑影。
来不及了,父亲的马车就在箭雨之下。
她猛地端起备好的手铳,将备好的信号弹对准刺客藏身之处的上空,随手抄起案上的香炉,用力甩开它的壶口,随后一声巨响,那名刺客的头顶炸开刺眼的光。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楚山楹手腕发麻,耳中嗡嗡作响。可她没有时间发愣,强压住胸腔内狂野的心跳,在被人发现之前,她依照计划迅速行动:飞快地换下了身上这套衣裳,快步走向早已订好的隔间。
接着像一名普通客人一般,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深吸一口气,自然地走向柜台,付了银子。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发出信号、转身之时,一只箭矢曾向她的方向飞快射去。
“铛”的一声,只在短短一瞬便被不知何处飞来的袖镖打落。
楚山楹走出酒楼后躲进暗处,望向不远处的马车——父亲被人从破烂不堪的马车内救出,虽衣衫凌乱、惊魂未定,但并未受重伤,只手臂堪堪划破了皮,血丝沾染官袍。
楚山楹松了一口气,眼眶湿润。
左禾英派来的护卫在确认楚世昌平安后,皆往方才炸出光亮的地方去了。
就在楚山楹决定打道回府时,冰冷的、粗糙的掌心扣上了她的口鼻。
耳畔炸起如擂鼓的心跳轰鸣声,她不断挣扎,用手肘向后用力撞击,却被身后那人巧妙地预判,直接将她双臂禁锢,强硬地将她半拖到了旁边的暗巷之中。
楚山楹仍不放弃,却在下一秒浑身僵住。
“是我。”
男人低哑的声音,如冰冷、潮湿的煤雨,浇透了楚山楹全身。
她止不住颤抖,缓慢转头,宋玉衡阴沉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蛮横地撞入她的眼帘。
那一瞬间,恐惧、后怕、被撞破的慌乱,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如同打翻的彩料,混杂着淹没了她的心。
他黑沉的眼眸深处,情绪如漆黑的、浓稠的墨水翻涌。
楚山楹张了张口,却在下一刻痛呼出声——宋玉衡大手死死攥紧她的双肩,眉宇拧作一团,双眸欲喷出火光来。
他低声怒吼,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