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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的未语之言（第2页）

崇宫澪清晰地感受到了他那无声却如同海啸般汹涌的煎熬。

她没有出言催促，没有试图引导，只是依旧用那双沉静如古井却又仿佛能包容一切的蓝色眼眸，静静地、坚定地望着他。

那目光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某种讯息：“我在这里。无论你最终选择开口，还是依旧保持沉默，我都在这里。我接受你的一切选择。”

然而，这种全然接纳的姿态似乎并未能缓解他内心的激烈冲突，反而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此刻的笨拙与艰难，从而加剧了他那源于骄傲与习惯的抵抗。

最终，在那句未知话语几乎就要挣脱所有束缚破茧而出的最后一刹那，那股源自灵魂深处、守护孤独的本能力量，以微弱的优势再次占据上风。

他眼底那艰难凝聚起来、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光芒，倏地一下彻底熄灭，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那紧蹙着仿佛承载万钧重量的眉头一点点松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近乎虚无的疲惫与漠然。他紧握成拳的手也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一点点缓缓松开。

他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那几乎就要冲口而出的话语，最终如同被凛冽秋风彻底吹散的薄雾，无声消弭在两人之间那不足十步却仿佛隔着天堑的空气里。

他深深地、几乎是带着诀别意味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如纠缠乱麻，有目标未达成的清晰挫败，有放弃挣扎后如释重负却又空洞的解脱，或许在最深处还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更无法表达的歉意。随即，他像再也无法承受这目光对接，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开视线。

周身紧绷到极致的气压随之骤然松懈，却未带来缓和，反而留下一片更加广阔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没有再停留哪怕一瞬。

甚至没有朝着议事厅本该前往的方向迈出一步，而是径直转过身，沿着来时的那段廊道，朝着与他居所更近的另一个出口，步伐仓促的略显凌乱，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速离去。

那背影在斑驳廊柱阴影的映衬下，竟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狼狈孤寂。

转眼之间，空旷的廊下便又只剩下崇宫澪一人，仿佛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对峙，只是她因疲惫而产生的一场幻觉。

萧瑟的秋风依旧穿过廊柱，卷起几片早凋的银杏树叶，金黄色的叶片在她脚边打着无助的旋儿，最终悄然落地。

崇宫澪依旧站在原地，手中那个未能送出的药囊此刻显得格外沉重。胸腔里那失序的心跳渐渐平复，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失落和某种奇异满足感的复杂情绪却如同潮水般涌上，充斥着她的心间，让她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他刚才……是真的试图想要和她说话。

虽然最终，他失败了。

但他确确实实产生了与她进行语言交流的意愿和尝试。

这对于一个长期将自己放逐于言语世界之外、习惯于用沉默和冰冷构筑一切防御的他而言，是一个何等艰难又巨大的飞跃！

那最终未能问出口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此刻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那挣扎的过程本身。

是那凝聚又溃散的眼神。

是那紧握又松开的拳头。

是那喉间无声的滚动与唇边微弱的颤动。

这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最清晰的烙印，确凿地告诉她：她持之以恒的靠近，她日复一日的耐心等待与浸润并非徒劳无功。

她不仅仅是在从外部小心翼翼地融化着冰层，更是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层之下，悄然点燃了一簇微弱的、属于他自身的、试图挣脱束缚自我表达的火苗。

虽然这簇火苗此次未能成功燃起，被旧日的寒潮扑灭，但它热烈地挣扎过，试图照亮那片荒芜的内心世界。

崇宫澪轻轻地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那个承载着她心意与担忧的药囊上，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极浅极淡，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与坚韧希望的微笑。

没关系。

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

她拥有足以跨越漫长生命的、无穷尽的耐心。

她深信不疑，终有一天，那冰封的壁垒会被他从内部，由他自己的意志彻底打破。

而那今日未能在廊下问出口的问题，也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找到它专属清晰的答案。

她转过身，不再看向他离去的方向，步伐重新变得坚定而沉稳，向着议事厅偏殿走去，准备将手中的药囊交给当值的隐部队成员。

秋日的阳光努力穿透稀疏的云层和廊柱的遮挡，在她身后投下了一道长长的、充满了无限期许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