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总是清澈坚定、时而带着温和探究、时而闪过狡黯灵光的湛蓝色眼眸紧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脆弱的扇形阴影,一动不动。
她露在薄被外的手腕、脖颈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灸红点,以及一些泛着青黑色、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诡异脉络纹路——那是蛊毒反噬深入血脉、侵蚀生机的可怖象征。
她的呼吸极其浅弱,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只有床旁监护仪屏幕上那条微弱起伏的绿色曲线,和规律冰冷的滴答声,证明着这具躯壳内尚存一丝游气。
仿佛下一秒,那曲线就会拉直,那滴答声就会停止。
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彻底消失。
富冈义勇原本以为自己能承受。
他见过太多死亡。同僚的,队员的,无辜百姓的。鲜血、残肢、失去焦距的眼瞳……这些画面填满了他过往的岁月。
他见过太多重伤,深可见骨的刀伤,脏器外露的撕裂,中毒后扭曲的面容。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早已麻木。
但亲眼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
亲眼看到这个总是带着一身清苦药香、指尖微凉却动作稳定的人;
这个会在训练场边默默放下药膏、在他受伤时固执的为他包扎处理、在微凉夜色中递来温热茶水的人;
这个不知何时起,已经成为他某种沉默的“背景”、某种无需言明的“习惯”的人……
变得如此脆弱,如此苍白,如此……易碎。
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如同精致的冰雕般碎裂消散,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他的脚步,在踏入房门的那一刻,不受控制地乱了一拍。
并非踉跄,而是某种根植于身体本能的、极细微的凝滞与失衡。仿佛踩空了一步。
他走到榻前,停下。
没有靠近,没有触碰,甚至没有再往前多走一步。只是站在那里,身体如同被钉牢的标枪。
表面上看,他依旧冷静。薄唇紧抿,下颌线如同刀削,没有任何表情。
但那双总是能将所有情绪深埋于冰层之下的蓝色眼眸,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辨的迟滞与不知所措。
它们死死地锁定在榻上那张苍白的面容上,瞳孔微微收缩,仿佛在极度抗拒接收眼前的画面,又仿佛要将她的轮廓、她微弱的呼吸、她每一处伤痕的细节,都近乎偏执地刻进眼底,烙进灵魂深处。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紧握成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突起,泛起青白色。
他的呼吸,被某种从未体验过的、汹涌而来的陌生情绪压得几乎停滞,胸腔里沉闷得发痛,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不说话。
也不动。
只是盯着她。
像是在用一种近乎偏执的方式,确认她没有消失。
“富冈先生。”
一个柔和如常,在此刻却显得格外清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蝴蝶忍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柔微笑。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而带着一丝疲惫和沉重。
“情况暂时稳住了,但……”她的目光轻轻扫过病榻上的崇宫澪,语气平静却带着医者特有的残酷,“她差一点就死了。”
差一点就死了。
这六个字,像六把烧红的匕首,捅进了富冈义勇的耳膜。
他依旧没有抬头,没有出声,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
但蝴蝶忍清晰地看到,他那只紧握成拳的右手,紧扣的指节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咔”声。同时,他低垂的眼睑,不受控制地轻微颤动了一下。
蝴蝶忍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极其罕见的、外露的情绪波动。
她没有点破,只是目光落在他紧握刀鞘的左手上,她看着那只以稳定和力量著称、挥刀时绝不会有一丝犹豫的手,此刻正难以抑制地、细微地颤抖着。
她静静地看了两秒,然后,用那种听不出是陈述事实,还是某种意味深长叹息的语气,轻声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