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块埋在细沙下,表面长着薄薄的青苔。她的靴底踩上去时,石块滑动,向左侧偏斜了半寸。
她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后倾倒。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挥舞,想要抓住什么,但只抓到一把潮湿的空气。视野中只剩下瀑布的水帘、雾霭弥漫的天空,和越来越近的、铺着松针的地面。
完了。这个念头刚升起,她就感觉腰际一紧。
一只有力的手臂从侧面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向后拉回。力道沉稳而坚定,完全遏制了她倒下的趋势。接着,另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后背,帮助她重新找回平衡。
她站稳了。
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正被富冈义勇半抱在怀里。
他的手臂还环在她腰间,手掌贴在她侧腰,隔着湿透的衣料,传来灼热的温度。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呼吸时胸口的起伏,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雪松、冷泉,还有极淡的汗味。他的下巴几乎抵在她的头顶,呼吸拂过她散乱的发丝。
时间凝固了。
崇宫澪能听见自己疯狂的心跳,那声音大得像擂鼓,在耳膜里轰轰作响。能感觉到血液冲上脸颊的灼热,那热度从脸颊迅速蔓延,所过之处像被火烧过。她甚至能感知到他身体的每一寸僵硬——他整个人像一尊突然被冻住的雕像,连呼吸都停滞了。
不,不是完全停滞。她能感觉到他胸腔的起伏变得极其轻微,像是屏住了呼吸。能感觉到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肌肉紧绷如铁,但又在努力控制力道,不让她感到被勒痛。
瀑布的水声在这一刻变得遥远,像是隔着厚重的玻璃传来的闷响。雾霭在他们周围缓缓流动,水珠凝结在两人的发梢、肩头,又缓缓滑落。
然后,像被烫到一般,他猛地松开了手,向后退开两步。动作快得几乎带起风声。
两人之间突然空出了一段尴尬的距离。
富冈义勇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崇宫澪看见他的肩膀紧绷,浅灰色的袢缠下,背部肌肉的轮廓清晰可见。他的右手握成了拳,垂在身侧,指节泛白。
那沉默长得令人窒息,沉重得如有实体,压在两人的心头。雾霭继续流动,水珠继续凝结,远处有早起的山鸟鸣叫,声音清脆却遥远。
终于,他开口了。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紧涩,像是干燥的砂纸摩擦粗糙的木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重心太前。”
只是四个字,一句训斥,却说得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说完,他不再说话,只是背对着她,肩膀的起伏显示出他正在努力调整呼吸。
崇宫澪站在原地,脸颊滚烫。腰际和后背还残留着他手臂和手掌的触感,那热度像是烙印,深深印在皮肤上。
她能闻到空气中突然弥漫开的一种陌生而微妙的气息——混合着汗水的咸涩、水雾的清凉,还有某种说不清的、令人心慌意乱的东西。
“我……”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富冈义勇终于转过身。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比平时更冷硬,但崇宫澪清楚地看见——他的耳根通红,那抹红色一直蔓延到颈侧,在浅灰色袢缠的领口边缘格外显眼。
“今日到此为止。”他说,声音恢复了平稳,但比平时低哑,“你累了,继续训练容易受伤。”
他走向那堆沙袋,开始一个一个拾起,动作比平时慢了些,像是在刻意拖延时间。拾起的沙袋被他整齐地码放在青石板旁,每一个都摆得端正。
崇宫澪也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将陶碗洗净,布巾叠好,水壶盖紧。动作机械,心思却完全不在手上。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不是尴尬,也不是疏离,而是一种……被什么东西打破平衡后的小心翼翼。
当一切都收拾妥当,崇宫澪提起药囊和水壶,准备离开时,富冈义勇忽然开口:
“澪。”
他叫了她的名字。
不是“崇宫”,不是“你”,而是“澪”。单字,简洁,却让崇宫澪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转过身,看着他。
富冈义勇站在晨光与水雾之间,浅灰色的袢缠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深蓝色的队服领口。他的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看着她,里面的情绪复杂难辨——有尚未完全平息的波动,有专业的评估,还有一种……罕见的柔和。
他沉默了两秒。这两秒里,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像是吞咽了什么。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移动,从她的眼睛到脸颊,到她还在微微泛红的耳根,最后回到她的眼睛。
最终,他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