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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祖之议冥海初澜（第2页）

“其三，亦是绝不可恕之罪——他正将‘鬼’之存在，从一则虚无缥缈、警醒世人的古老传说，硬生生拖拽成人类必须倾尽全力铲除的‘现实威胁’。他正在惊醒人类文明中那头名为‘集体恐惧’的恐怖巨兽。其行，当诛。”

四位鬼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枝界的空气仿佛凝固，唯有巨树叶片无风自动的沙沙声，如同宇宙规律的叹息。

共识，已在无声中达成。鬼舞辻无惨，已从无关紧要的尘埃，变成了必须被清除的恶性病灶。

“那还等什么？”烈崧猛一握拳，指节爆出山崩似的闷响，整个枝界随之一震，远处传来琉璃碎裂的细音。

“我等不能直接出手。”绛离的声音斩钉截铁，“鬼祖真身降临人间，本身就会引动世界规则的反噬，更会瞬间点燃人最深的恐慌。那引发的灾难只会更狠，甚至可能打断文明脊梁。””

“审判，必须执行，但需在‘规则’框架之内，在人类能理解的‘边界’之内进行。”

“我去。”她淡淡开口，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早已写好的答案。

三位鬼祖的目光，带着截然不同的意味，瞬间聚焦于她。

“我是‘避世条约’最初的倡议者与见证者之一。”她解释道，眸中名为“回忆”的涟漪荡漾开来，“此外……我曾与一个人类，有过约定。”

“那个名为继国缘一的人类？”律司微微挑眉，血瞳中闪过一丝了然，“我记得他。你曾赞许他，称其剑心澄澈，如烈日融雪，光芒纯粹。可惜纵然惊才绝艳，亦如流星划破长夜转瞬即逝，未能照亮永暗。”

“他是唯一一个不依靠任何外力，仅凭自身天赋与意志，便将鬼舞辻无惨逼至绝境的人类。他是人族自身孕育出的，足以审判此等畸鬼的‘人世天灾’。”绛离的声音里带着复杂难明的意味，仿佛触碰到了某段尘封的过往。

“我曾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人类依靠自身力量，实现自我救赎与坚定守护的可能性。”

“我当年……心念一动，应允过他，会注视着这条由他开辟的道路，会为维系那丝飘摇于血火之间的、‘人鬼共存’的微弱可能性……尽一份心力。”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枝界的壁垒，跨越了无尽的时空阻隔，落在了那片喧嚣的人间。

“五百年岁月流转，缘一留下的‘答案’——那名为‘呼吸’的力量，是否仍在传承？那道连接着人与鬼的可能性是否仍未断绝？我，必须亲自去人间确认这一切。”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在场每一位鬼祖都能感受到，那双手之下蕴含着何等足以颠覆星辰、重定规则的灭世伟力。

“若鬼舞辻无惨反抗，我不介意让他，以及这个时代所有因他而扭曲沉沦的人与鬼，都彻底认清一个事实——”

她的声音骤然降至冰点，带着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绝对权威，一字一句地宣告：

“他终其一生苦苦追寻不得、视作终极诅咒与枷锁的‘阳光’，对我等真正的鬼族而言……从来，就不是束缚。”

决议已定，再无转圜。

律司轻叹一声，手中红伞悠然合拢，语气带着几分遗憾：“以吾等之力，行此琐碎之事，犹如以九天清泉涤荡沟渠……真是，有失风雅。”

在他眼中，处理鬼舞辻无惨这等存在，毫无美感与格调可言，是对他们身份的一种贬低。

烈崧用力挠了挠他那如同覆盖着岩甲的头颅，发出砂石摩擦的刺耳声响，闷声道：“罢了，既然你亲自前往，我等自然放心。只是不能亲手将那家伙亲手捏爆，实在有些不畅快！”

绮玄发出一连串低哑而充满玩味的笑声，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探究之光：“去吧，绛离。我由衷期待，当那个窃血者亲身感受到令他灵魂颤栗的绝对威压时，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会绽放出怎样……精彩绝伦的表情。”

绛离不再言语。

她周身流转起如梦似幻的光华，身后那株通天巨树的影像逐渐淡去、虚化，如融进背景的画。与此同时，她那属于鬼祖的、令万物战栗的威严，与那双赤瞳，也如潮水般退入灵魂深处。

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纯净柔软的白发，与一双湛蓝清澈的眼眸。

娇小纤细的身躯笼上一层温和的乳白光晕，如最精巧的伪装，掩去所有非人特质。当她再次踏出一步时，周身已无半分压迫感，只余少女的清新与脆薄。

她不再是鬼祖绛离。

她是崇宫澪。一个即将执掌显赫医药世家、并以此身份悄然步入这场横跨数百年血战的少女。

审判之途，自此而始。人鬼棋局，因她这一枚“变数”的落下，暗流渐涌。

潜伏在历史阴影中的真正鬼族，因她这看似随意的一步，将一缕足以颠覆命运的光，投向了那片被血与霾笼罩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