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样站在原地,沉默着,如同一尊突然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塑。眼眸低垂,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着布巾的手上,仿佛那粗糙的布料上突然浮现出了什么艰涩难懂的符文。
他似乎在思考着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心挣扎,眉宇间凝聚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犹豫。
崇宫澪的心猛地一缩,随即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提到了嗓子眼。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全部的精神都化作了聚焦在他身上的灼热视线。
然后,就在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的训练场上,在所有注视下,她目睹了令她几乎怀疑产生幻觉的一幕——
富冈义勇,缓缓地,转过了身。
不是转向训练场深处继续修炼,也不是转向离开的路径,而是……明确地面向了她所存在的——廊下方向。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步速却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缓慢,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荆棘之上。
他一步一步,穿越训练场边缘那片被夕阳拉长的空地,目标明确地朝她走来。
阳光从他身后斜照过来,为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出模糊而耀眼的金边,逆光让他脸上的表情隐匿在阴影之中,难以分辨。
但崇宫澪敏锐地捕捉到,他周身那股惯常的冰冷气息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那里面,掺杂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僵硬,近乎笨拙的迟缓,以及……一丝几乎淡到不存在的局促。
训练场上,注意到这石破天惊一幕的队员,不自觉地放慢动作。窃窃私语声如同被点燃的野火,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迅速在人群中蔓延。
所有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牢牢聚焦在那个正以一种前所未有姿态走向廊下的、孤高绝尘的身影上。
他……水柱大人……竟然主动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了崇宫小姐?!
崇宫澪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倒流又冲向了头顶,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视野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模糊。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僵硬维持跪坐姿态,连手指都无法挪动。
富冈义勇走到了廊下,在距离她大约三步之遥处,稳稳地停下了脚步。
他依旧没有看她。
他的视线固执地锁定在她身侧前方那截光滑的木质廊沿上。
接着,在崇宫澪近乎窒息的注视下,他抬起了那只没有握刀、也没有拿着汗巾的——左手。
他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边角锐利如刀的素白色棉布手帕。
正是许久之前,在那个被她刻意设计的“意外”中,她“遗落”在他常站位置上的那一方。那个曾被他当时用近乎嫌弃的姿态拈起,“流放”到旁边空椅子上的手帕。
此刻,这方手帕被他握在手中,洁净如雪,折叠得一丝不苟,棱角分明,显然被极其细致、甚至是郑重地保存着。
他没有说话,没有任何解释。
甚至没有将这方手帕直接递到她的面前。
他只是微微俯下了他向来挺直如松的脊背,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僵硬,将那只紧握着的手帕,轻轻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崇宫澪身侧的廊沿木板之上。
完成这个简短却仿佛耗尽了所有气力的动作后,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立刻猛地直起身,甚至带着一丝仓促地后退半步,重新拉开了那三步的距离。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吝啬地抬起眼帘,目光极其短暂地、如同被烫到般、飞快掠过崇宫澪那写满了震惊与茫然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