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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重量（第2页）

长时间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发酵。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比他平日里更加低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极其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一种压抑到了极致的、破碎的质感：

“……说话……不算话。”

依旧是这五个字。

与他在她昏迷不醒、意识沉沦于黑暗时，于这同一间病房内，无意识低语出的责备，一模一样。

但此刻，他清醒着。他看着她。他清楚地知道，她能听见。

这简单的五个字，被注入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感——有得知她濒死消息时的恐惧，有看到她此刻惨状时的心疼，有对她不顾自身安危、近乎自毁行为的愤怒与不解，更有一种几乎将他吞没的灭顶后怕。

它们不再是模糊的呓语，而是化作了一把沉重而钝拙的钥匙，毫无预兆地撬开了崇宫澪苦苦维持的最后一道心防。

一直强撑的冷静，一直压抑的死亡恐惧，一直深埋心底、连在冥海边缘都不敢完全承认的眷恋与依赖……

在这一刻，被他这句承载了千钧重量的、最简单直白的责备，彻底击得粉碎。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

不是悄无声息的滑落，而是如同冲垮了最后堤坝的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全部视线。滚烫的液体漫过眼眶，迅速浸湿了鬓角散乱的发丝和身下素净的枕头。

她甚至发不出任何像样的声音，喉咙被巨大的哽咽死死堵住，只能睁大了那双盈满泪水的湛蓝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任由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地、连续不断地坠落。

她抬起那只虚弱无力且不停颤抖的左手，在空中徒劳地抓了一下，仿佛想握住什么支撑。

最终，只是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气力，轻轻地、却又无比固执地，攥住了他垂在身侧的羽织一角。

柔软的布料入手微凉，带着他身体的温度，却仿佛是她此刻在无边疼痛与虚浮中，唯一能抓住的与现实相连的浮木。

“我……我以为……”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破碎不堪，带着无法抑制的浓重哭腔和剧烈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沾着血泪挤出来的。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富冈先生……”

这句话，在她清醒时，从未想过会如此直白、如此脆弱地袒露在他面前。

这太失态，太狼狈，太不符合她一贯的冷静、克制与距离感。

但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在冥海之畔与永恒的孤寂冰冷对视过之后，所有的伪装计算、所有的理智与权衡，都失去了意义。

“那个时候……好痛……全身都像要碎开了……骨头……内脏……没有一处是自己的……”

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泪水流淌得更凶，几乎哽咽难言，语无伦次。

“好黑……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冷……无边无际的冷……”

她抓着他羽织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我……我只想着你……脑子里全是你……”

“我想再见你一面……哪怕只有一眼……就好……”

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单薄的肩膀不住地抖动，将自己最柔软无助、也是最狼狈不堪的一面，赤裸裸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份在意识弥留之际，支撑着她从冥海幻象中挣脱、拼死也要回到人间的唯一执念；

那份在冰冷与黑暗中，唯一能感知到的、带着熟悉薄茧温度的渴望；

此刻，化作了最直接、最汹涌的告白与哭泣，不顾一切地冲击着富冈义勇那厚重冰封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