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总归是说不清楚的。”谷禾心里说,裴晋川是南虞的大英雄,是一等忠勇侯,他杀过多少人,又救过多少人?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谁都有不能输的理由。
谷禾抬起头直起身子看他支着头坐在上首。
“大汗,军报!”传令兵进了帐子,疾步走到阿斯兰身边,“他们动手了,两支人马进了城,一支去找账册,一支去找人。”阿斯兰点了点头,“知道了,天亮之时,把活口带来见我。”
阿斯兰看了谷禾一会,“走吧。你留在这干什么?”她愣了一下,然后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给他行礼跑出去了。
金帐的烛火燃了一整晚,阿斯兰一夜没睡。阿丽亚和安达总是劝他不要再想那些事情,可是他们终归是围观的人,安达和他说“人都已经死了,你做了什么都无所谓了”。那是因为他们都不知道那场面。
他总是想起那个时候,他不过六岁,那是一个牢笼。一个笼子里有十好几个人,一把刀。母亲一把抢过那把刀一连扎死了好几个人,阿斯兰记住了她是阿古如最出色的战士。剩下的那些人过来抢过她的刀,生命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人总会恶向胆边生,他看着母亲身下的血,她艳丽的面容变成灰白色。
她说,“阿斯兰,拿起刀。”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到热的血喷溅到脸上是什么感觉,一颗心脏在他手里停止跳动。
母亲笑着走了,“我的好孩子。”
他饿的不行了,他们都死了,他也要死了。他看向地上还惊惧地看着他的女孩。
阿斯兰看向摇曳的火。到今天,母亲的声音还在他的梦中游荡,握住一把刀成为他的使命,他不再害怕。
他再也记不清母亲的眉眼,但是他记住了笼子外面的裴晋川。他还算得上年轻,笑意满怀,衣着光鲜,前呼后拥。
后来呢,阿日斯楞的马踏平了那座“戏台”,他在舅舅的怀里气若游丝“救救她,她要回家”。
阿斯兰的手脚发凉,十几年过去了。
他看着桌子上的烛火燃尽,枯坐到天光亮起。牛群又再一次出圈觅食,牧羊人有一次打开羊圈的栅栏。
“大汗,人带到了!”阿斯兰回过神来,“带进来。”
侍卫押送着几个商贩打扮的人进来,“这么沉不住气?我不是已经说了吗?这灰城带这么大,阿古如是管不了的,到时候你们有的是要分的地方和人。”
阿斯兰撑着桌子站起来,对着侍卫吩咐“告诉敖恩,把其余几部夜袭柔州城的消息传出去,特别是他们要偷名册的事情。即刻点兵,带着这个消息进城,为了以后柔州的安定,城中遗民的安危,阿斯兰的恩典不会作废,从此以后,就会有塔族的战士守夜。务必要让城里的人都看个清清楚楚。”
他绕到那几个犯人面前,“当然了,给另外几个部的前营传话,就说我相信,这只是这些人一意孤行,绝不是其余几部可汗的意思。我绝不株连,只对这几个人略施惩戒,让他们自己把人带走,此事便罢了。若是再有异议,便来金帐找我吧。”
阿斯兰笑起来,“不知道几位意下如何?对我的安排还满不满意?”
“你无非就是要驻军!闹的这么一出!功劳都给了你!”
他皱了皱眉头,用嗔怪的眼神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你又怎么知道,你们的可汗不愿意和我演这一出戏呢?”他冰凉的手拍了拍那犯人的脸,“多想想,你是不是得罪他们了吧。不用谢我。”
“拉出去吧!打几鞭子然后扔回他们自己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