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如沉默不语。
腿生在他身上,王公贵胄,皇宫内苑尚可来去自如,何况这小小江陵府衙?她又能说什么。
温奇欲言又止,终究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一股深重的疲惫,此刻如潮水般淹没了林景如。
她感到浑身力气正在流逝,一种冰冷的无力感,自心底蔓生。
仿佛无论躲到哪里,这人总能如影随形,随手一拂,便能将她多日心血毁于一旦。
想动怒,却又没有动怒的底气。
莫说是一本书,便是她这个人,对方只消动动唇齿,便足以令她永无宁日。
她只能暗自宽慰:屡次冒犯,至少……他尚未真要她的命。
温奇陪着骆应枢又在衙内巡视一圈,待返回时,仆役已将那叠林景如曾进献的策论恭敬呈上。
骆应枢靠入圈椅,敛眸凝神,细读手中纸笺。
一条又一条,引据翔实,条理分明,每一问皆直指要害。
他不得不承认,此人才思确有过人之处。只是……
指节忽然在某行字上轻轻一叩。
“温大人如何看待此条?”他抬眼,状似随意。
温奇俯身细看,面色微变,目光飞快掠过世子沉静的脸,旋即垂首:“胆大如斗!”
骆应枢低笑一声。
此刻他敛去那身纨绔之气,静静坐在光影里,通身贵气浑然天成,反令人心生凛然。
“胆子的确不小。”他指尖抚过纸面,“可其中所列,倒也不失为治本之策。”
说着,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向温奇:“想必温大人也深以为然罢?否则,何必将这些纸笺保存得如此妥帖?”
温奇慌忙起身,长揖告罪:“世子明鉴!下官绝无他意,留存此文,实是因其中另有多项良策可资借鉴啊!”
骆应枢抬手虚扶,神色疏淡:“随口一提罢了,并非怪罪,更不会上达天听。”
“谢世子体恤。”
温奇心中暗叹,望着世子沉思的侧影,莫名生出几分惋惜。
是惋惜这些可能被销毁的策论,还是惋惜那个可能被毁掉的年轻人?他自己也说不清。
更不知今日取出这些纸笺,究竟是对是错。
“附耳过来。”
温奇依言上前。骆应枢压低声音,吩咐几句。
只见温奇瞳孔骤缩,脸上瞬间布满惊愕。
“世子,这……若陛下怪罪下来……”
“放心,”骆应枢随意摆手,眼底却掠过一丝锐利的光,“天塌下来,自有本世子顶着。你只管放手去做。”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疯长的野草,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本世子也好奇——她究竟能为心中所求,做到何等地步。”
笑意渐深,染上几分冰冷的兴味。
“一颗杂草,本世子随时可以摧毁,但毁掉一个人,便是要让她在最接近成功时……”
“摧毁掉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