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景如照常前往衙门修缮古籍。
因昨夜温奇的那些话,她归家后便点起灯烛,伏案书至大半夜,将心中种种思虑尽数落于纸上。
此前虽知女子存世艰难,却未料艰难至此——处处掣肘,举步维艰。
多少女子一生囿于夹缝,苟且求存。
即便偶有抛头露面者,亦难□□言缠身,仿佛生来便戴着镣铐、负着原罪。
她心底泛起一片无声的悲鸣。
纵然早就了然这般世道,每次细想,仍觉胸口如压巨石,沉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恨不得马上得了温奇吩咐,好好在这江陵城中改天换地一番!
可直到她在衙门坐到了晌午,也没见温奇让人来寻她。
甚至一度怀疑,昨日的那些话,是不是她会错了意?
好在她知道若是当真要去做,非一日两日便可做成的,即便再急,也是急不来的。
如此一想,心绪稍定。
倒是骆应枢今日的安静,令她有些意外。往日他为了寻她的错处,恨不得时刻找由头纠缠,让她无处遁形。
可这一上午,衙门静得出奇,静得……让她几乎生出错觉。
正想着,垂花门那端便传来脚步声。
一人踏着夏风而来,衣袂翻飞,在空中划开一道利落的弧。
步子迈得大开大合,带着他一贯的恣意。
林景如故作不见,睫羽微垂,屏息凝神,将全部心神沉入眼前残破的书页间。
“叩、叩。”
两根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落在了她摊满工具和残页的案头。
指节明晰,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透着养尊处优的力度。
林景如缓缓抬眼,顺着那手,望进一双含着戏谑笑意的凤眸里。
骆应枢今日似乎心情颇佳,连眉梢都透着几分飞扬。
他完全无视了屋内另外两个噤若寒蝉、恨不得缩进角落的修书人,径直走到林景如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收拾一下,”他开口,语调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随我去趟醉风楼。”唇角弯起的弧度,带着他特有的、那种玩世不恭又隐隐邪气的味道,“我已同温卿打过招呼,今日起,这修书的活儿,你不用干了。”
林景如握着镊子的指尖微微收紧。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深处一丝被强行按压的烦躁如流光般倏忽闪过,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世子此言何意?”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骆应枢低笑一声,竟一撩衣摆,浑不在意地侧身坐在了她堆满古籍的桌案边缘。
这个动作带着十足的侵占意味和轻慢。
他挑眉,慢悠悠地重复:“字面意思,我说,从今往后,你不用在这儿对着这些破烂纸片耗神了,自然……有人会接替你。”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垂花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书吏引着一个面生的中年人,正朝值房这边走来。
“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