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十七年,她遇到过轻视、遇到过刁难,却从未遇到过像骆应枢这般,行事全凭一时好恶、却又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难缠”之人。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混着不甘,在心底蔓延。
心中胡思乱想着,若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愿为自己树此强敌。
林景如坐在那里兀自思考,屋内只剩下骆应枢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嚷,沉寂得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骆应枢总算将话本翻看到了最后一页。
抬眼便见林景如手撑着额角,靠在案面上闭目睡去。
窗外阳光西斜,自窗棂照进来落在她脚边,明亮的光斑映衬得她露出的半边脸颊越发白皙净透,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褪去了清醒时的所有防备与棱角,竟显出一种罕见的、毫无攻击性的柔和。
骆应枢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猛地将手中话本往小几上一丢!
“啪!”。
林景如被这道声音陡然惊醒,眼中俱是警惕之色。
环顾四周后,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何处。
待看清身处何地、对上骆应枢那双带着讥诮的眼时,她才骤然清醒,心头猛地一沉。
最初她只是想闭目养神,奈何昨夜熬得太晚,心神疲惫,不知不觉竟真的睡了过去。
这实在是……大意至极!
她立刻起身,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垂首告罪:“小人失态,请世子恕罪。”
骆应枢仿佛没听见般,起身立于窗棂处,半响,他忽然开口道:
“昨日在衙门,温奇对你多有赞誉,可是……林景如——”
他偏了偏头,半边脸埋在阴影之中,语气变得莫测:
“你可知道,在这世间,若一个女子空有美貌却无依靠,便易成他人俎上鱼肉,被强取豪夺。那么,你说……若一个人,心有鸿鹄之志,胸怀经世之才,却同样手无寸权,又会如何?”
说着他转过身子,唇角微勾,身后的光撒在身后,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轮廓,带着几分不真切的虚幻。
林景如怔了怔,不知他为何话题突转。
还不等她回答,便见骆应枢一挥衣袍,又坐了下去,替她给出了答案,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法则:
“会死。”
他淡淡地给出心中的答案,似在警醒她——一种基于他所处世界运行规则的、赤裸裸的揭示。
林景如心头一震,几乎是立刻联想到昨夜温奇那些欲言又止的提点。
电光石火间,一些模糊的线索似乎串联了起来。
她上前半步,背脊挺得笔直,迎着骆应枢审视的目光,给出了与昨夜相同的答案,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骆应枢抬首,望向她。此刻,她眼中那簇坚定到近乎执拗的光芒,竟让他恍惚间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影子。那同样是一个不肯向命运低头、敢于直视深渊的灵魂。
“你这个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他右手撑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嗤笑一声,终止话题,仿佛方才那话不过是随口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