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眸抿了一口茶。
许是茶凉了,唇齿间竟尝出一缕挥之不去的涩意。
“如此……也好。”静默良久,林景如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干涩,“眼下书院正值多事之秋,你此时归去,未必不是好事。”
曲思良默然点头,眉宇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犹如窗外渐沉的暮色。
“定下归期了么?”她轻声追问。
对方伸出左手,比划了一个三:“三日后便启程。”
此言一出,林景如越发沉默,若她今日未返书院,是否就此错过?
曲思良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唇角牵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即便你今日不来,我也已备好书信,定会托人送到你家中。”
他目光温和,言语恳切:“你我相识数载,若不能当面话别,岂非……徒留遗憾。”
“只是清禾妹妹那顿宴请,怕是不知要等到何时了。”他又轻叹一声,故作轻松地玩笑道,试图冲淡这满室离愁。
林景如如何不知话里刻意的轻快,唇角弯起清浅的弧度:“宴席随时为你备着,只待君归。”
四目相对,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将那份沉甸甸的不舍悄然压在心底。
三日后,东郊城外。
天色不似往日澄明,空中白云低垂,早间的风吹过路旁的花草,一同牵动二人的衣角。
曲思良一身青蓝长衫静立车旁,望着面前的林景如,眉间凝着化不开的担忧:
“书院如今是非纷扰,能避则避。若实在避不开……也万不可再如从前那般冲动。”
若在往日,林景如定要笑他过分谨慎。可此时离别在即,她终是轻轻颔首:“我记下了。”
见她这般顺从,曲思良不由一怔,随即笑道:“今日这般听劝,倒让我有些不习惯了。”
“经此一事,方知你所言不虚。”林景如抿唇浅笑,任风拂过面颊。
曲思良仔细端详她的神色,试图辨出几分真假,却依旧如往日那般看不真切。
“但愿如此。”他轻叹一声,又想起那桩心事,“世子那边……切记莫要再起冲突。我观他绝非宽厚之人,若真触怒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这番话恳切真挚,林景如想起山长先前的训诫,温声应道:“放心,山长早已提点过我了。”
此事曲思良倒是不知,于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却未多问。
车夫在一旁轻声催促了一句。
他看了看天空,理了理衣角,极力将受伤的右手与左手合拢,郑重拱手:“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万望你……珍重再珍重。”
林景如将手中折柳递于他掌中,同样抱拳还礼:“保重。”
曲思良望着手中那截青翠柳枝,眼底渐渐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早该明白的,这人心中即便有千言万语,也从不轻易诉诸于口。
此刻握着这带着晨露的柳枝,倒叫他窥见了那难得的别绪。
柳丝轻轻摇曳,一如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潮。
一截青柳,却载不动这沉甸甸的离愁。
马车渐行渐远,最终化为天地交界处的一个黑点。
曲思良离去后,书院的课业如常,并未因有一人的缺席泛起多少涟漪。
一连数日,骆应枢都未在书院现身。
起初众人还小心翼翼,后来始终未见其身影,众人心中那紧绷着的弦这才渐渐松了来。
毕竟,谁也不想得罪这尊惹不起的大佛。
这些时日也未见施明远的踪迹,倒真应了那些被送往庄子里静养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