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如眼疾手快侧身避过,温声提醒:“世子小心,小人只拿了这一个茶盏。”
若是打翻碎了,便只得再等些时辰了。
骆应枢动作一滞。
若说一开始他确实是只想为难她,可久等她不来,现在确实真等得口干舌燥。
他脸色微僵,旋即恼道:“与本世子何干?”
“拿来。”他轻哼一声,将手往前一伸,示意将茶递过来。
可下一瞬,茶水尽数被喷出。
“什么东西!”他蹙眉抿去唇边残渍,舌尖苦涩蔓延,“你也敢端来给本世子?”。
林景如面色不改,执壶轻嗅,恍然道:“此乃江陵特有的‘回苦春’。初入口微苦,回味却有甘甜。”她眼睛也未眨一下,瞎话张嘴便来。
哪有什么回苦春——不过是添了苦瓜汁,又混了一些细糖,虽滋味古怪,却也无害。
她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笑意,早间被他扰得不得安生的恶心终于出了一些,心底“世子不妨再品一品,细察回甘。”
她变戏法般又取出一盏,重新斟满。
“方才不是说只此一盏?”骆应枢冷哼。
“这盏原是小人自己准备的。”林景如将茶推近,眸光清澈,“您再试试?”
骆应枢将信将疑地打量她片刻,接过浅啜。
方一入口,那股苦中带涩、涩里回甜的古怪滋味再度弥漫,他眉头紧锁。
“去换一壶常茶来!不要这个什么回苦春。”舌尖苦涩挥之不去,他烦躁摆手,“罢了,本世子亲自去。”
说着,他走了几步,见林景如没跟上来,皱眉问道:“怎么?要本世子求你?”
林景如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对方。
“你看本世子识路吗?”
哦?原来是不认识路。
林景如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利落收拾好茶具,举步跟了上去。
好在离开斋舍时,林景如将一切都收拾妥帖了,否则,只怕眼前这位爷,又要借题发作了。
骆应枢踏入茶水室,并未觉察异样,舌尖那股顽固的苦涩,足足灌下三盏清茶才勉强压下。
待他解了渴,林景如早已将方才那壶“回苦春”处置得干干净净。
她动作迅速,防的便是他突然回过味来。
好在骆应枢并未怀疑。
许是来江陵这些日子,他并未真正了解过此地的风物,也就未识破她那点稚气却解恨的小把戏。
此时早已过了上课的时辰,林景如暗自庆幸,幸亏她已然提前与夫子告了假,即便现在与骆应枢耗在这里,也无大碍。
可心底那点怨怼,仍如细刺般扎着。
若非是他,自己原本平静的求学生活何至于搅得七零八落,甚至被迫起了休学避世的念头。
想到这里,她竟有些懊悔,方才那苦瓜汁,该多添一勺才是。
骆应枢来书院,大半缘由便是为了寻她的不痛快。
如今扰得她在学堂几乎无立足之地,他心底那点恶劣的满足感,便如墨汁滴入水,慢慢漾开。
此刻的二人,仿佛浑然忘了昨日尚在画舫间那场心照不宣的配合——一个仗势压人,一个借势周旋。
那短暂浮起的、近乎默契的涟漪,早已因昨夜马车里那场不欢而散的对话,碎了个干净。
于林景如而言,两人终究是立场不同,即便此人并不如传言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