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如扯出一个笑,站起身弯腰作长揖:“世子若无其他吩咐,小人便先告辞了,昨日提及的那册残卷孤本,改日再去世子府上拿书。”
她语速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放低的恭顺,试图用这公式化的言辞划清界限,结束这场无休止的纠缠。
骆应枢闻言,终于从话本上抬起眼。兴致三番两次被打断,那点残存的闲适也消失殆尽。
他将书册随手扔在身旁的小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缓缓坐直了身体,方才唇角那抹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意淡去,目光如实质般,沉沉地落在面前这个看似恭谨、实则浑身都透着无声抗拒的少年身上。
“本世子,”他开口,语调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何时准你离开了?”
林景如动作一滞,顿时沉默,他未明说,但言下之意便是是想让她在此耗上一整日?
并非所有人,都能如他这般,有无尽的闲暇可以肆意挥霍。
骆应枢轻哼一声:“本世子方才不是说了吗?陪本世子在此喝茶,便是头等大事!”
他将“头等大事”四字咬得格外清晰、用力,仿佛在强调一个不容辩驳的真理。
林景如直起身,一直低垂的眼睫抬起,眸中那片惯常的平静湖面仿佛被投入了石子,泛起冰冷的涟漪。
她不再掩饰那份被逼到墙角的郁躁,声音也沉了下来,带着一丝极力压制却仍透出的锐利:
“若只是喝茶,于小人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事,世子若要找人作陪,什么人没有,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小人?”
见她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那层温顺的伪装终于出现裂痕,骆应枢不怒反笑,反而觉得有趣。
他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倚着软枕,慢悠悠地道:“是啊,什么人没有,可本世子偏就喜欢你作陪。还是说……”
“你不愿意?”他刻意顿了顿,偏头看她,压迫感十足,“你觉得,这是‘为难?’”
林景如抿紧嘴唇,沉默地迎视他的目光,那无声的姿态,已是默认。
“当日,在弦月湖畔,”他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应当亲眼见过,扫了本世子兴致,是何下场。”
话音未落,林景如眼前仿佛骤然闪过一片刺目的猩红。
那日骆应枢看似随意挥出的一剑,精准而冷酷,斩断的不仅是陈玏智挥毫泼墨的可能,更是以一种血腥的方式,在她面前划下了一道关于“权力任性”的清晰界限。
她脸色微微发白,沉默无言。
见她神色变化,骆应枢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没什么温度:“那,才叫‘为难’。”
他抬眼,目光掠过她略显苍白的脸,语气恢复了那种不咸不淡,却字字敲打在人心上的腔调:
“如今,本世子愿意陪你‘玩’上一会儿,你便该好好哄着,让本世子尽兴。若是哪天……当真惹恼了我,”
他略一停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却令人心寒的冷意,“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不是威胁,而是一种基于绝对力量差距的、冷酷的现实提醒。
林景如的手指在袖中蜷缩,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诸多情绪——愤怒、屈辱、不甘,以及还有一丝深埋的、对权利暴力的本能惊惧。
片刻,她再次拱手,一言不发地坐回了原位。
他很满意此人的识趣,于是勾了小几上的话本,继续低头看了起来,仿佛方才那段满是压迫感的对话从未发生。
林景如坐在那里,心中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