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万物尽消,唯有天地悠悠。
“啪。”
一颗小石子凌空飞来,精准地落在她身前的泥地上,溅起些许微尘,也将她飘远的思绪骤然拽回。
“本世子叫你,发什么呆?”骆应枢的声音传来,带着惯常的不耐。
林景如蓦然回神,目光飞快地掠过他,旋即垂落,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烦躁,声音平稳:“世子有何吩咐?”
“世子有何吩咐?”
骆应枢并未立刻回答,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夕阳的余晖斜照,将她半边身子笼在光晕里。
那张总是显得过分白皙的脸,因登山的劳累和霞光的映照,透出些许红润。长睫低垂,在下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其中情绪。
这一路走来,林景如出门前轻敷的脂粉早已被汗液浸湿,顺着额角流下,在脸上留下斑驳痕迹,隐隐透出分明的指印。
林景如并未察觉,只觉骆应枢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的实在难以忽视,有些反常。
她下意识抬手想摸脸,指尖触及皮肤的瞬间,陡然惊醒——脂粉!
她脸色忽变,立即拿手装作不经意去拂过额角,实则想挡住他探究的视线。
“丑死了,”他忽然嗤笑一声,搭在膝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语气里满是戏谑,“本世子只是没想到,一个男子,竟也有这等喜好。”
他顿了顿,目光如钩,紧紧锁住她每一丝细微的反应,一字一句,清晰缓慢地吐出:
“喜欢涂脂抹粉。”
“像个娘们儿一样。”
一句话,仿佛在平静河水中投入巨石,掀起千万尺高的浪。
平日林景如极力将自己往粗犷了打扮,奈何天生骨架纤细,面容清秀,虽比寻常女子高挑,也难免落个“男生女相”的评价。
今日为了遮掩施明远留下的痕迹涂抹脂粉,竟在此刻成了最大的破绽!
林景如在他话出口时,心脏便不由自主加快,她不安地动了动,立即站了起来,故作恼怒:
“世子若是看不惯我,直接打杀岂不更省事?何必如此羞辱我?”
她极力压下心底的颤抖,可指尖却不由自主晃动,她使劲掐了掐,想将心底的恐惧挥去,却仍旧收效甚微。
几乎一瞬间,所有念头在她脑海中一一滑过,若是眼前人知道了自己的伪装,那该如何?
脑子飞快转动,乱七八糟的想法纷至沓来。
若是其他人尚且还能搏一搏可能,但眼前之人,不说他身边那两位武功深不可测的侍卫,便是他自己,以她这三脚猫的功夫,须臾之间,便会被丢入山底,喂食豺狼。
藏在身后的右手不断颤抖,唇齿忍不住打架,自心底涌出来的恐惧遍布全身。
她这副模样落在骆应枢等人眼中,误以为是被“像个娘们儿一样”这句话而气急败坏、尊严受损。
他竟觉得有趣,朗声笑了起来。往日无论他如何挑衅讥讽,这人总能装得一副逆来顺受、油盐不进的模样。
此刻一句轻飘飘的奚落,反倒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顿时炸了毛。
以往他觉得此人隐忍虚伪的做派,像极了他那位高坐庙堂、惯会做表面功夫的堂兄。现如今看来,他堂兄可不会像眼前这人一般逆来顺受。
若是真有人惹了他,他也只会笑眯眯地、轻飘飘地吩咐身边人处理掉,不让鲜血溅至他身前。
只可惜啊,太过心急,不似眼前此人,能屈能伸,即便被他这般搓圆捏扁,居然还能忍着不彻底撕破脸。
他最近常在想,若是她拿堂兄如林景如这般能忍耐,或许自己早就陷入他的圈套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