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在松软湿润的草地上,细微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带着大地初醒的生机。
鱼阅微仰着脸,任由带着花香与青草气息的春风拂过面颊,吹动她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她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总是过于苍白的脸颊,在明媚的春光里,竟也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暖色。
李湛站在她身侧半步之遥,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侧脸上。
日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线条流畅而清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精心雕琢而成。
然而,在这片柔和的曲线中,却有一处显得格外突出——那便是她高耸而挺拔的鼻梁。
这鼻梁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秀气,反而带着几分男儿的硬朗,如同雪原上孤峭的山脊,清晰地彰显着主人内里那份不容折损的倔强。
它在那张柔丽的脸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妙地恰到好处,仿佛正是这一点坚毅,支撑着她在这风雨飘摇的人世,未曾彻底垮塌。
不远处,几间茅屋稀疏地散落在田间,炊烟袅袅。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稚童,穿着打补丁却浆洗得干净的粗布衣衫,正坐在屋前一块大石上,手中捧着一本边角卷起的旧书,摇头晃脑,声音清脆地诵读着: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童声稚嫩,却念得极为认真,那抑扬顿挫的语调,在这宁静的田野间传开,别有一番意味。
鱼阅微被这读书声吸引,缓缓睁开眼,望了过去。她看着那稚童专注的模样,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情绪。她不由自主地,朝着那茅屋的方向走了几步。
李湛默默跟在她身后。
走到近前,那稚童察觉到有人,抬起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向鱼阅微,读书声停了下来。
鱼阅微蹲下身,使得自己能与那孩子平视。她的动作自然而轻柔,与平日里那个疏离冷漠的她判若两人。她看着孩子手中那本破旧的《大学》,声音温和:
“在读《大学》?”
稚童有些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嗯,阿爹说,读了书,以后才能有出息。”
鱼阅微的目光扫过孩子洗得发白的衣领和那本显然被多人翻阅过的旧书,沉默了片刻。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上那工整却略显稚嫩的墨字,低声问道:
“可知‘明明德’是何意?”
稚童眨了眨眼,努力回想了一下先生的话,不太确定地答道:
“先生说是……是要彰显光明的品德。”
鱼阅微笑了笑,那笑意未达眼底,更像是一丝悲悯。她没有纠正,只是轻轻拍了拍那孩子的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好好读吧。”
说完,她便站起身,不再看那孩子,转身走向旁边一条清澈的溪流。高裕早已机灵地取了水囊,去溪边打水。
李湛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见她难得对旁事流露出兴趣,虽然后来那神情又归于沉寂,但他还是忍不住走上前,试图与她搭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这乡野之地,倒也清净。若天下寒门学子,皆能如此童般,有书可读,有向上之阶,亦是美事。”
他这话,带着帝王俯瞰江山、期望海晏河清的视角。
然而,鱼阅微闻言,却只是望着潺潺的溪水,唇边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这样的茅屋稚童,即便侥幸识得几个字,有了考取功名的机会,那州府推荐的名额,朝中待补的缺位,十之八九,也早已被世家大族的子弟们分润殆尽了。寒窗十载,到头来,不过是为人作嫁。再努力,又有何用?”
她的话语,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盛世表象下,那盘根错节、阻碍了无数寒士前程的顽疾。
这也是当年,她的父亲鱼玄理,为何会站在清流一方,屡屡上书抨击门阀垄断,最终触怒利益集团,引来杀身之祸的根源之一。
李湛眉头微蹙,他自然知晓这些积弊,沉声道:
“此事……朕知晓。科考之制,取士之法,朕已在着人商议,试图更革……”
“更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