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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情天（第4页）

就在他的手臂碰到她的瞬间，鱼阅微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挣扎起来，力道竟出乎意料的大。

“放开我！放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涣散，显然并未真正清醒。

“阅微！是朕！是朕！”李湛用力抱住她，不顾她的挣扎，在她耳边急切地低唤。

他的声音，似乎穿透了层层梦魇，传入她混乱的意识中。

她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身体却依旧僵硬而冰冷。她蜷缩在他怀里，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脸颊无意识地蹭着他胸前的衣料，寻求着一点可怜的保护。

然后，李湛清晰地听到，从她喉间，溢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无限依赖和委屈的呜咽：

“三郎…我怕…”

三郎。

又是这个称呼，如同另一道惊雷，直直劈在李湛的心上！

那个属于三皇子李湛的、带着些许亲昵的称呼“三郎”，早已随着那个死在权力倾轧中的少年，一同被埋葬在岁月深处。

他浑身剧震，抱着她的手臂都僵硬了。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依旧沉浸在噩梦余韵里、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女子。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嘴唇微微嘟着，是全然信赖的、属于很多年前那个鱼家小姐的姿态。

这一刻，什么血海深仇，什么恨意纠缠，仿佛都被这声无意识的“三郎”暂时击碎了。

他喉头剧烈地滚动着，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别怕…”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是笨拙而温柔的沙哑，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用自己温热的身躯去暖和她冰冷的四肢，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像哄慰一个受惊的孩童。

“我在…三郎在这里…雷声很快就过去了…别怕…”

窗外的雷雨依旧肆虐，闪电不时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雷声滚滚。

鱼阅微在他笨拙却执着的安抚下，身体的颤抖渐渐平复，僵硬的身体也慢慢柔软下来。她似乎寻到了一处安心的港湾，往他怀里更深地埋了埋，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她的眉头舒展了许多，不再有梦魇的痕迹。

李湛却再无睡意。

他就这样抱着她，靠在榻上，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感受着怀中人轻浅的呼吸和温顺的依赖。

这一刻的宁静与脆弱，虚假得如同偷来的时光。

他知道，等她明日醒来，一切又会回到原点。她依旧是那个恨他、鄙夷他、了无生趣的鱼阅微，他依旧是那个双手沾满鲜血、在龙椅上日渐腐烂的皇帝。

“三郎…”

她在梦中又无意识地呓语了一声，声音轻软。

李湛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酸涩的痛楚与绝望的温柔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

他低下头，极轻极轻地，如同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的额头。

然后，他将脸颊贴着她微凉的发丝，闭上了眼睛。

就让他，在这偷来的、短暂的幻梦里，再扮演一次那个早已死去的“三郎”吧。

哪怕只有这一夜。

窗外的雨，不知疲倦地下着，仿佛要冲刷尽这人间所有的罪孽与污浊，却终究，洗不净那早已深入骨髓的血色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