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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第1页）

《变法刍议》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大唐疆域的每一个角落。

对于那些蛰伏已久、郁郁不得志的寒门士子而言，这本薄薄的手札不啻于一道划破漫漫长夜的惊雷。灯下，无数如当年鱼玄理、柳文渊般的年轻学子，捧着辗转得来的抄本，读得热血沸腾，热泪盈眶。手札中那些鞭辟入里的分析，那些切中时弊的建言，那些对门阀垄断的犀利批判，以及对寒门仕途的殷切期望，都深深叩击着他们的心灵。

“看！南山先生所言，‘取士不问阀阅，考绩唯在实务’，正合我辈之志！”

“还有此处，‘清丈田亩，核查隐户，乃富国强兵之本’，句句说到根子上！”

“先生大才！若朝中能多用此等贤士，何愁吏治不清，河海不晏？”

希望，如同星星之火，在这些年轻的心中重新点燃。他们开始更积极地议论朝政，更勇敢地递交策论，甚至在地方上，一些低阶的寒门官员也开始尝试依照手札中的思路，推行一些小范围的改革尝试。

太极宫内，李湛敏锐地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舆论东风。

他借着《刍议》引发的巨大反响和寒门士子高涨的热情，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变法推向了高潮。

他不再满足于零敲碎打的弹劾与查办。他直接下旨，成立“三司理算局”，由心腹重臣与柳文渊、沈知章等新晋寒门干吏共同主持，彻查卢、郑、崔、王等各大门阀近二十年来在盐铁、漕运、田亩、科举等各方面的所有账目与不法情事。旨意中，他直接引用了《刍议》中的观点：“祖宗之法，贵在因时制宜。今门阀坐大，蠹国害民，非刮骨不能疗毒，非雷霆不能震聩！”

同时，他力排众议，推动了对科举制度的实质性改革。明确规定，此后进士科考试，糊名誊录必须严格执行，阅卷官由皇帝钦点，且寒门与门阀出身者需各占一定比例；增设“时务策”比重，着重考察士子对现实政务的见解与解决能力，这正是《刍议》中大力倡导的“以实务取代清谈”。

此外，针对《刍议》中提出的“整顿军备，需财权、人事权归于中枢”的建议，李湛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始着手削减世袭将门的部分特权，尝试由兵部直接委派文官担任边镇监军，并逐步收回部分军需采买之权。

一系列组合拳，招招致命，打得门阀势力晕头转向，节节败退。朝堂之上，寒门官员的声音明显增强，许多原本依附于门阀的中间派官员也开始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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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门阀数百年的根基，岂会坐以待毙？

反击，迅速而猛烈。

首先遭殃的，便是那本《南山野客刍议》。

“查，《南山野客刍议》一书，语多狂悖，煽惑人心，诋毁朝纲，扰乱视听……着即日起，长安城内所有书肆，严禁刊印、售卖、传阅此书，违者以谋逆论处！”

一纸盖着京兆尹大印的禁令，贴满了长安各坊。官兵如狼似虎地闯入各家书肆，将所有搜缴到的《刍议》抄本、印本堆放在街心，付之一炬。浓烟滚滚，纸灰飞扬，如同祭奠一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原本门庭若市的几家以售卖时政策论为主的书肆，瞬间变得门可罗雀，掌柜伙计面如土色，噤若寒蝉。偶尔有胆大的士子偷偷询问，也被慌忙摆手赶走。

“快别提那书！那是催命符啊！”

“南山先生……唉，可惜了……”

“听说只有鬼市深处，偶尔还能见到几本，价格翻了几十倍不止！”

门阀贵族们更是对这本《刍议》及其作者恨之入骨，唾骂之声不绝于耳。

“妖书！彻头彻尾的妖书！”

“南山野客？藏头露尾的鼠辈！安敢如此诋毁我等世家清誉！”

“此獠不除，国无宁日！”

“定是那些寒门酸丁搞的鬼！想借此翻身？做梦！”

一时间，长安城中，谈“南山”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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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初起时，一个暮色沉沉的傍晚，柳文渊避开耳目，悄然来到了宝月楼。他官袍未换，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忧急。

“鱼娘子，”他屏退左右，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刍议》之事，朝野震动，门阀已如惊弓之鸟，恨不能将‘南山野客’挫骨扬灰！他们正在全力追查作者身份，蛛丝马迹，恐难长久隐瞒。此地已成险境，娘子……不如暂离长安，避其锋芒！”

鱼阅微为他斟上一杯清茶，神色平静：“柳御史何出此言？妾身不过一介乐伎，闭门度日，与那‘南山野客’有何干系？”

柳文渊看着她波澜不惊的眼眸，心中焦急更甚：“娘子！此时绝非逞强之时！下官……下官曾受鱼公教诲，视若师长。如今情势，与当年科场案前何其相似！门阀反扑，无所不用其极。陛下虽有心护佑，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下官不忍见鱼公血脉，再遭不测！请娘子听我一言，速速离京！”

他的言辞恳切，带着真挚的关怀与对往事的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