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立刻奏琴,而是随着骤然响起的、带着异域风情的急促鼓点,翩然起舞。水袖翻飞,腰肢轻折,每一个回旋,每一次顿足,都恰到好处,既展现了绝佳的身段,又不失一种奇异的、带着距离感的优雅。
舞姿不似寻常舞姬的柔媚入骨,反而有种近乎祭祀般的虔诚与孤高。
一舞既罢,满场寂然。她气息微匀,于舞台中央铺着的雪白波斯绒毯上缓缓坐下,将琵琶置于膝上。
方才的惊鸿一舞带来的躁动尚未平息,众人屏息,看她玉指轻拨。
“铮——”
一声弦音,如同冰泉破开,瞬间涤荡了满室的浮华之气。
随即,清越空灵的泛音流淌而出,如同雪山融化的冰泉,洗涤着满室的奢靡之气。是《霓裳羽衣曲》,却又不是众人熟知的《霓裳》。少了些许仙气,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怅惘与清坚。
台下原本带着狎昵目光的看客们,渐渐收敛了轻浮之色,窃窃私语起来:
“此女何人?琵琶技艺竟如此精湛!”
“这曲《霓裳》,便是教坊司的首席也未必能弹出这般意境。”
“看她气度,不像寻常乐伎……”
“看她那双手,真是……若能得之……”
“你瞧她那双眼,倒像藏着冰刀子……”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今夜无论如何,也得结识一番!”
“孙十三娘从何处寻来这等妙人?今夜不虚此行矣!”
她低眉信手续弹,指尖在丝弦上流转,速度并不快,却自有章法。灯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影,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明明身处这万丈红尘最喧嚣之地,她却仿佛自成一方天地,隔绝了所有窥探与欲望。
惊叹声中,开始有人将金饼、银铤、珍珠玉佩,乃至整匹的轻软绡纱,毫不吝惜地掷向台上。顷刻间,舞台边缘便堆积起一片珠光宝气,叮当作响,与琵琶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荒诞而又真实的图景。
就在这气氛渐至高潮之时,琴音陡然一变。
她终于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这一动便似换了个人,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与方才弹奏时判若两人。
她抱着琵琶,纤足微旋,裙裾如绯色莲华盛放。
下一刻,她腰肢柔韧至极地向后弯折,整个人似一张反张的玉弓,脖颈仰起,露出流畅而脆弱的弧线。那具紫檀琵琶被她稳稳置于脊背之上,左臂反绕托住琴首,右臂舒展,十指如兰,精准无误地按向背后的琴弦。
其姿其态,恍若神佛壁画上的飞天凌空反弹,又似凤凰回首顾盼生姿,惊心动魄的柔美中,蕴藏着不容亵渎的庄严。
琵琶声立时变得激越、秾丽,不再是空山灵雨,而是变成了天魔之舞,极尽妍态。
全场哗然。
都怔怔地望着台上那个反弹琵琶、姿容绝世的女子。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光晕,美艳不可方物,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神佛般的、不容亵渎的庄严与疏离。恍然间,众人仿佛不是身处长安青楼,而是置身于敦煌石窟,见到了壁画上那翱翔九天、姿态奔放自由的飞天伎乐。
“飞……飞天!是活的飞天!”有人失声惊呼。
“天爷!这……这真是凡间女子吗?”富商张大嘴巴,手中的金饼掉落犹不自知。
“这……这怎么可能?反弹琵琶……早已失传……”
“值了!今夜能见此景,千金散尽也值了!”
“妙极!妙极啊!此技只应天上有!”文士激动得击节赞叹,目眩神迷。
“若能得此女一夕相伴,便是散尽家财也值了!”
“小娘子这手绝技,不如到我榻上慢慢摆弄!”
二楼,一处视野极佳、垂着竹帘的雅间内。
刚刚登基不久的年轻帝王,微服于此。
“哐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