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淬火琉璃（第2页）

话一出口，她便知失言，脸颊瞬间红得像要滴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少年李湛先是一愣，随即，那双桃花眼里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彩，如同星河倾泻。他再也绷不住那副故作沉稳的模样，唇角大大地扬起，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得如同偷腥得逞的猫儿，带着十足的促狭与得意：

“我自然知道！因为上次在‘守拙斋’论《庄子》时，你盯着我的眼睛看，连鱼世伯问你‘儵忽凿混沌’之喻你都忘了答！还是我替你解的围！哈哈哈！”

他说完，生怕她反应过来要恼，转身便沿着游廊飞快地跑开，玄色的衣袂在风中翻飞，笑声清朗，惊起了廊檐下打盹的雀鸟。

留在原地的鱼阅微，被他这番话臊得无地自容，又气他这般戏弄自己，提起月白色的裙摆，踩着脚便追了上去，声音又羞又恼，带着少女特有的娇嗔：

“李湛！你……你胡说！你给我站住！谁看你了！我……我那是……那是在想典故！”

少女清脆的嗓音与少年爽朗的笑声交织在夏日的庭院里，惊扰了一池静水，也惊动了那段尚未蒙尘的、清澈见底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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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意朦胧中，鱼阅微望着眼前这双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桃花眼，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坏笑着跑开的少年身影，她无法分辨今夕何夕。

她微微歪着头，迷离的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眼型，那长长的睫毛，那深邃的瞳仁。

然后，她极慢地、带着醉后的迟钝，抬起一只手，指尖颤抖着，似乎想要碰触一下那近在咫尺的、曾让她年少时心跳失序的轮廓。

她的指尖在距离他眼睫寸许的地方停下，悬在空中，如同濒死的蝶翼，微微颤动着。

唇瓣嗫嚅了几下，发出带着浓重鼻音和醉意的呢喃，破碎得几乎听不清：

“你怎么……知道的……”

这句话，不知是在问当年的少年，还是在问眼前这个让她爱恨交织、痛苦不堪的帝王。

李湛蹲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任由她那带着酒香的气息拂过自己的面颊。

看着她这全然不设防的、因醉意而流露出依赖与迷茫模样，听着她那句穿越了数年光阴、带着少女娇羞的呢喃，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知道，她醉了。

醉得认不清现实，醉得回到了那些尚未被血与恨浸染的旧时光。

她悬在空中的手无力垂落，却并未安分。醉意如同最汹涌的潮水，彻底冲垮了她理智的堤坝，就在李湛刚刚取下她手中酒壶的刹那，她另一只手却猛地抬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紧紧攥住了他玄色衣袖下的手臂。

那力道之大，指甲几乎要隔着衣料掐进他的皮肉里。

“你……”

她复又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皮，那双迷蒙的、水光潋滟的眸子，如同浸在酒液里的黑曜石，执拗地、一瞬不瞬地锁住他的眼睛，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焦灼的急切，与孩童索要答案般的纯粹。

“……怎么知道的？”

她重复着这个问题，声音比方才清晰了些，却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醉后的黏连，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热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告诉我……”

她攥着他手臂的指尖又收紧了几分，身体因用力而微微前倾，几乎要贴到他面前，温热而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他下颌。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的眼睛？”

李湛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也倒映着那段早已逝去、却在此刻因她的醉意而骤然复活的流光。

少年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是带着几分得意、几分促狭，笑着跑开，留给她一连串清朗的笑声。

可如今呢？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随心所欲、只需享受少女仰慕目光的三皇子。

他是帝王，那双她曾喜欢过的眼睛，在她清醒时看来，恐怕只剩下凉意。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胸腔里充斥着酸楚。他看着她急切而纯粹的眼神，知道此刻在她醉酒的认知里，他仍是“李湛”。他无法再用当年那种轻快的、带着戏谑的方式回应。

他沉默着，任由她攥着自己的手臂，目光深深地回望着她，仿佛要透过这双迷离的醉眼，看进她灵魂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