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太极宫内。
李湛正与几位心腹重臣剖析漕运新法细则,高内侍连滚爬爬地跌入殿中,面无人色,声音抖得不成调子:
“大家!祸事了!鱼娘子……鱼娘子被崔尚书他们掳去菜市口了!正在……正在当众施以廷杖折辱!”
李湛掌中那支朱笔“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他霍然起身,眼前骤然一黑,身形晃了晃,一股腥甜直冲喉间,又被他死死咽下。
“备马!!!”一声如同濒死困兽般的嘶吼从他胸腔迸发,什么九五威仪,什么江山社稷,在此刻尽数化为乌有!他如同一道黑色的飓风,卷出太极殿,甚至不及更换常服,身着明黄龙袍,径直夺过殿前侍卫的骏马,疯魔般策马冲向菜市口!
长街之上,人群惊惶避让,望着那龙袍翻飞、状若癫狂的天子疾驰而过,留下满地烟尘与惊悸。
当他冲至菜市口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足以令他魂飞魄散、永世刻骨——
他置于心尖之上的人,那个清冷孤傲的鱼阅微,上身衣衫破碎,被死死按于刑台,背脊血肉模糊,鲜血汩汩流淌,人已昏死过去。而那无情的廷杖,竟仍挟着风声将要落下!
“给朕住手!!!!!”
一声蕴着滔天震怒与剜心之痛的咆哮,如九天惊雷,悍然劈开菜市口的所有喧嚣!
万众愕然,尽皆噤声。行刑衙役骇得瘫软在地。崔弼等人亦是面色骤变,他们万未料到君王会来得这般迅疾,这般……不顾体统!
李湛跃下马背,几步冲上刑台,一脚踹开还欲施暴的恶婆,迅疾脱下自身龙袍,动作轻颤却无比坚定地将那具伤痕累累、生机微茫的冰冷身躯密密包裹,紧紧拥入怀中。
“阅微……阅微……”他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音,一遍遍呼唤,直至感受到那游丝般微弱的气息,几乎停滞的心跳方找回一丝律动。
就在龙袍即将完全覆盖住她裸露的肌肤时,几道纤细的身影猛地从人群中挤出,是曼曼、月奴、雪娥、琴心!
“陛下!用这个!”
“给姐姐遮一遮!”
不顾一切地冲上前,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却燃烧着决绝的光。
她们毫不犹豫地,纷纷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帛——那些或艳丽或素雅的织物,曾包裹着她们在宴席间起舞弄影,此刻却成了捍卫姐妹尊严的最后屏障。
她们将这些还带着体温与各自脂粉香的衣物,轻柔而迅速地覆盖在鱼阅微龙袍未能完全遮掩的肩颈、手臂处。
这已不仅是遮蔽身体,更是一种无声的宣言与联结。
她们以微贱之躯,用这最直接、最朴素的方式,对抗着施加于女性身上的、以“礼法”为名的公开凌辱。
那些轻薄的丝绸、柔软的锦缎,在此刻仿佛凝聚了千年来所有被规训、被凝视、被物化的女性的沉默反抗,它们拼凑成的,不是完美的遮蔽,却是一面破碎而坚韧的旗帜,宣示着:这身体,纵遭暴行,其尊严不容彻底剥夺,其灵魂不容轻侮。
在这煌煌大唐盛世之下,这看似卑微的举动,却是来自同样身处卑贱的女子们,用她们所能及的方式,所能给予的最高的敬意与守护。
她们无力对抗权贵,却能用这带着各自体温的织物,为同伴筑起一道抵御世间恶意的、柔软的壁垒。这是独属于女子的义气与坚韧,是即便身处泥沼,亦不容尊严被彻底剥夺的、沉默而有力的宣言。
李湛看着这一幕,喉头哽咽,竟一时无言。他不再迟疑,将裹得严实的人儿更紧地抱起。
他猛地抬首,目光如万古不化的玄冰,扫过台下噤若寒蝉的众生,最终死死钉在面无人色的崔弼脸上:
“崔弼!尔等狗胆包天!!!”
“给朕拿下!一干人犯,悉数下狱严审!!!”
随行禁军如虎入羊群,顷刻间将崔弼及其党羽尽数制伏。
李湛不再回顾,抱着怀中人,翻身上马,用龙袍与那些女子衣衫将她牢牢护在胸前,如同守护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一路风驰电掣,直入宫禁,将她安置于守卫最是森严的——太极宫,他的寝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