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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哭(第1页)

与深宫那压抑的、无声的痛楚不同,终南山脚下,杜清臣的悲伤,是旷达的,是带着酒气与诗魂的,是近乎疯狂的缅怀。

他在山脚一处清幽之地结庐而居,与鱼阅微的坟茔遥遥相望。庐舍简朴,唯一的奢华,便是堆满了她遗下的书稿、乐谱,以及他这些年来呕心沥血整理、誊抄的卷帙。

他的后半生,仿佛就定格在了那一天——她离去的那一天。所有的诗思,所有的灵感,似乎都随着她那句“陌上花、陇头云”一同飘散了。

他再未有新的诗作问世,长安诗坛惋惜不已,称“杜郎才尽”,唯有他自已知道,不是才尽,是知音已逝,再无人能激起他胸中那万丈波澜,也再无人,能与他进行那般酣畅淋漓、近乎“疯狂”的争执了。

他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整理她的遗稿之中。那些关于音律的批注,那些零散的诗文,那卷凝聚了她最后心血的《刍议》修订手稿的副本,他终究还是设法保留了一部分,他都一一校勘,细细编排。这不仅是完成对她的承诺,更是他缅怀她的唯一方式。

每当夜深人静,山风入户,他便会在灯下展开那些泛黄的纸张。指尖抚过她清隽或潦草的字迹,耳边仿佛就能响起她的声音。

有时是冷静的剖析:“杜十三,你此处用典过于生僻,失了流转之气。”

有时是激烈的反驳:“荒谬!音律之道,岂能全然囿于古法?我偏要这‘断’之一瞬的惊心!”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吓得侍立门外的小童瑟瑟发抖,以为两位大家要动起手来。最终,杜清臣气得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琵琶,吼道:

“罢!罢!罢!今日不辩出个高下,某便不姓杜!”

有时,是两人争执到面红耳赤后,她抱着琵琶,冷着脸,却在他悻悻然准备拂袖而去时,忽然弹出一段极其精妙的过渡旋律,让他瞬间怔住,继而狂喜地折返,两人相视大笑,前嫌尽释……

“哈哈哈!好!好一个‘风沙扑面’!好一个‘破格’!”杜清臣扔开琵琶,抓起那半壶残酒,仰头便灌了一大口,然后将酒壶递给鱼阅微,“来来来!阅微!今日不论对错,只求尽兴!当浮一大白!”

鱼阅微接过酒壶,竟也学着他不顾仪态地饮了一口,辛辣的酒液让她蹙了蹙眉,却更添几分平日罕见的鲜活气。

“哈哈哈哈!”

寂静的南山脚下,杜清臣的庐舍中,时常会爆发出这样突兀的大笑。他对着虚空,举着酒壶,仿佛在与那个看不见的对手、知音畅谈。

“鱼小娘子!你且听听杜某这般解注《幽兰》第三段,可能入你耳?”

“哼!定又要说我拘泥了吧?你呀你,总是这般苛求!”

笑着笑着,那笑声便会渐渐低沉下去,化作哽咽,最终化为老泪纵横。

他常常提着酒,踏着月色,走上南山,来到她的坟前。

坟冢安静,松柏无声。他不在乎什么礼仪,不在乎什么世俗眼光,就这么靠着冰冷的墓碑坐下,将另一壶酒洒在坟前。

“阅微,我又来寻你吵架了……”他对着墓碑喃喃,如同她还在世时那般。

“你那《塞上听芦管》的结尾,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收得急了!若再延宕半拍,留一丝余韵,岂不更妙?”

“还有你那《刍议》中关于漕运折纳的条款,我近日细读,发现一处疏漏,若被有心人利用……”

他就这样絮絮叨叨,说着乐理的争执,说着朝局的见解,说着长安的新鲜事,说着他整理书稿的进展。说到激动处,甚至会手舞足蹈,与那沉默的坟冢“辩论”起来。

说到最后,往往是无言。

他便会抱起随身携带的、她留下的那把备用琵琶,也不管什么指法章法,信手弹拨起来。琴音凌乱,时而高亢如鹤唳九天,时而低沉如鲛人夜泣。他将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痛惜、所有无人可诉的知音之情,都倾注在这不成曲调的弦音里。

弹到力竭,他便放声高歌。歌声苍凉悲怆,撕裂寂静的山谷:

“风萧萧兮易水寒……知音一去兮……不复还……不复还啊……”

歌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夜栖的寒鸦,也惊动了山下村落里早已习惯的乡民。

他们都知道,山脚下那位疯疯癫癫的老先生,又在祭奠他的故人了。

歌罢,他便将带来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醉倒在坟前,与松风明月、与坟中枯骨,沉沉睡去。直到晨曦微露,山露浸湿了衣衫,他才蹒跚着,带着一身酒气与萧索,回到自己的庐舍,继续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整理工作。

——

这一日,是鱼阅微的忌辰。

杜清臣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半旧青衫,用一方青布,仔细包裹好一套他素日里最珍爱的酒具,又提上一壶她生前颇喜饮的、产自江南的梨花白,拄着竹杖,一步步,缓缓向南山行去。

山路依旧,只是他的脚步,已不复当年的轻健。走走停停,待到那处熟悉的、可以望见鱼阅微墓冢的山坡时,日头已然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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