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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如铃上（第4页）

“阅微？”

他心头一紧，撑起身子，借着窗外偶尔闪过的电光看她。只见她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眼神涣散，已然是神志不清的模样。

“冷……好冷……”

她蜷缩起来，牙齿打着颤，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寻求着热源。

李湛连忙将她更紧地抱住，拉过所有能盖的锦被将她裹严，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焦急：

“忍一忍，朕在这里。”

他正欲唤高裕去请太医，却听得怀中人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浓重鼻音，却仿佛穿越了数年时光，骤然击碎他所有心防的娇唤：

“三郎……”

李湛浑身剧震，如同被惊雷劈中。

三郎……

那是他尚未被立为太子时，在兄弟中行三，她年少无知时，偶尔会这般带着几分顽皮与亲昵地唤他。

自他登基，再无人敢如此称呼，他也早已将那个代表着一段轻松岁月的“三郎”深深埋葬。

此刻，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在她高烧神志迷糊之际，这声久违的呼唤，如同利刃，精准地刺入了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三郎……冷……”

她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滚烫的脸颊蹭着他微凉的颈窝，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许走……别和我吵架……我知道错了……再不乱跑让你担心了……”

她断断续续地呓语着，说的全是些陈年旧事。似是他某次因她贪玩晚归，与她生了气，她便是这般撒娇认错。那时的鱼家小姐，虽也才学出众，性子却仍有几分天真烂漫，会使小性儿，会娇声软语地求饶。

李湛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痛，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她因高烧而脆弱不堪的模样，听着那娇声软语，眼前仿佛真的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在海棠树下，嘟着嘴扯着他衣袖，眼睛红红像小兔子般的少女。

不是那个浑身是刺、眼神冰冷的乐妓鱼阅微，而是他记忆深处，曾真心喜爱过、想要呵护的鱼家小姐。

“我在……我不走……”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将她更深地嵌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不吵架了……再也不吵了……是我不好，不该凶你……”

他像哄着孩童一般，笨拙地、一遍遍地低语安抚。那些压抑了数年的情感，那些深藏的愧疚与怜惜，在此刻，被她这意外的、回归本真的脆弱，彻底击溃了防线。

鱼阅微似乎得到了安抚，不再喊冷，却依旧抓着他的衣襟，喃喃道：

“头疼……难受，我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

李湛心如刀绞，低头，下颌轻轻抵着她滚烫的额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与痛楚。他猛地抬头，对着门外厉声喝道，声音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高裕！速传太医！要快！”

窗外，风雨依旧肆虐，仿佛要涤尽这世间的所有污浊与悲伤。而暖阁内，帝王抱着他失而复得、却又濒临破碎的旧梦，在这一刻，忘却了江山社稷，忘却了前仇旧恨，只剩下满腔无处安放的恐慌，与那被一声“三郎”唤起的、深沉如海的情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