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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去同归（第2页）

“若真是疫病……反倒好了。”

李湛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收回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双总是藏着太多情绪的眼眸，此刻竟是一片平静，带着令人心惊的麻木：

“染了疫病，走得快些……也就能早些去见阿爹阿娘了。我……真的好想他们。”

这话她说得极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了李湛的心窝。他看着她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深切的思念与厌倦，一股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上前一步，攥住了她微凉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休得胡言！”

他声音嘶哑，眼底是翻涌的惊怒。

“朕不许！听见没有？！别再说这样的话！朕不会让你有事！”

李湛立刻警觉起来，他近日处理宫中和民间疫病事项，对症状早已烂熟于心。几乎是立刻召来了周明安，严令其仔细诊察。周太医隔着丝帕搭脉，又问询了几句，眉头微蹙，却也不敢妄下断言。

“贵人脉象浮数，确有外邪侵袭之象，咳嗽痰鸣，肺气失宣。只是……是否即为时疫，尚需观察一二，眼下并无呕泻高热之症，或只是寻常风邪犯肺……”

周太医斟酌着词句，不敢把话说满。

李湛的脸色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挥退周明安，转身看向倚在榻上、用帕子掩唇低咳的鱼阅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朕守着你。”

李湛却不再多言，只是固执地攥着她的手腕，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牢牢地锁在这人世间。

夜里，他在楼梯口，对一直垂首侍立在一旁、面色惨白的高裕沉声吩咐，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传朕旨意，太医署需全力诊治，用药不必拘泥。宝月楼上下封锁，一应人等不得出入，更不许将此处情形泄露半分！若有半句风声走漏……”

他目光如冰刃般扫过高裕，“尔等皆知后果。”

高裕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惊惶：

“大家！万万不可啊！龙体攸关社稷，岂可置身于如此险地！老奴求您了，您便是杀了老奴，老奴也要说，您必须即刻回宫！此地交由太医和老奴看守，定当竭尽全力护娘子周全！”

高裕跟了李湛十几年，从未如此刻这般失态恳求。他是真的怕了，怕陛下有个万一，那便是天塌地陷的大祸。

李湛看着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老内侍，只是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而坚定：

“她的命，是朕欠下的。若天意真要以此等方式索偿……朕便在此处，等着。”

他顿了顿，声音透出帝王威仪，更有一股难以撼动的个人意志：

“若她真有万一，朕……同去同归。”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砸在高裕心上，也砸在里间鱼阅微耳中。

高裕瘫软在地，知道再劝无用，只能涕泪交加地连连叩首。

而鱼阅微，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玄色的、挺拔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孤决的背影，被他那句“同去同归”震得神魂俱荡，连喉间涌起的痒意和随之而来的剧烈咳嗽，都暂时忘却了。

暖阁内，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和高裕低低的、绝望的啜泣声。

宫中的时疫，在太医院不眠不休的钻研与李湛铁腕管控下，终是寻到了对症的方子。几味药材虽不算稀世奇珍，配伍却需极其精准，药性也颇为猛烈，但总算是扼住了那肆意蔓延的戾气。

染病之人，若能熬过最初几日的凶险，用了这方子，便有六七成生机。永宁公主便是得益于此，虽元气大伤，命终究是保住了。坊间的疫情也渐渐得到控制，长安城上空那层无形的阴霾，总算透进了一丝微光。

然而，宝月楼暖阁内的低气压，却并未随之散去，反而因鱼阅微持续的咳嗽而愈发凝重。

李湛几乎是勒令太医院，将研制的时疫方子及其所有可能的变症、类似症状都整理了送来，他亲自翻阅，比对鱼阅微的症候。她只有咳嗽，并无呕泻，热度也是低热，与时疫典型症状不尽相同。

但万一呢？

万一是那疫气在她这虚弱的身体里，呈现出不同的症象呢？

他不敢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