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看着指尖的血,忽然想起鱼阅微腕上那道伤。是不是也这样深,这样痛?这念头一起,上阳宫的血腥气仿佛瞬间变得无比刺鼻,让他几乎窒息。
“备马。”他再次下令,这一次,无人敢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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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泼洒在长安城的飞檐斗拱之上。李湛策马疾驰,马蹄踏碎坊间的寂静,直奔平康坊。心头那股自黄昏起便盘旋不去的、莫名的心悸与恐慌,如同跗骨之蛆。
可随着夜色渐深,那股没来由的心慌却愈发强烈。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闪现她昔日说过的那些话,尤其是那句——
“这首《潇湘水云》,在未曾将它琢磨透彻之前,我……暂时还不会去死。”
琵琶……
暂时不会去死……
那琵琶,是她在这污浊人世中,唯一紧紧抓住的、不肯放手的浮木,是她暂时留在这人间的、脆弱得可笑的理由。
那现在呢?
琵琶……碎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猝然刺入他的脑海,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越接近宝月楼,周遭的空气仿佛越发凝滞。楼前异样的安静,连寻欢作乐的喧嚣都消失了,只有风声呜咽。李湛翻身下马,步履竟有些虚浮,几乎是撞开了那扇虚掩的朱门。
甫一踏入楼内,一股比上阳宫更让人心惊的气味猛地窜入鼻腔——那是更为纯粹、更为浓烈、带着生命急速流逝意味的、冰冷而甜腥的血气!
这气味如此霸道,瞬间盖过了楼内残留的脂粉香和沉水香,直冲颅顶。楼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他的心猛地一沉,不去深想,只是凭着本能,一步一步踏上楼梯。
“陛下……”宝月楼的老鸨跪在门前,面如死灰。
李湛不理,径直上楼。每走一步,心就沉一分。那血腥气愈发浓重,如同无形的网,缠绕着他,几乎让他喘不过气。越近鱼阅微的闺房,那气味越浓。
他怎么就忘了!
她早已心存死志!
那琵琶是她与这人间最后的、也是最脆弱的连线!
“暂时不会去死……”
他脑中嗡嗡作响,她当日说这话时,那异常平静的眼神,此刻清晰得刺目。
琵琶在,约定在;
琵琶碎,约定……便碎了!
门虚掩着,他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滩暗红色的血。
血。
那么多的血。
蜿蜒,粘稠,在地板上肆意铺陈,爬过散落的、染血的琵琶碎片,映着角落里那盏将熄未熄的孤灯,反射出暗红诡异的光。
鱼阅微倒在窗边,脸色苍白如纸,腕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可怖,仍有鲜血缓缓渗出。一个太医正在为她包扎,手法颤抖。
他猜对了。
这满目暗红印证了他最深的恐惧。
她真的……斩断了那根最后的线。
“如何?”李湛问,声音出奇地平静。
太医扑通跪地:“臣。。。臣尽力了。。。娘子失血过多,只怕。。。”
李湛走到榻前,俯视着那个曾经鲜活明媚、在曲江杏花雨中惊艳了他的女子。
她闭着眼,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像两柄小扇。他想起她弹琵琶时,这睫毛也会这样垂着,遮住眸中万千情绪,也想起她反弹琵琶时,那飞扬的神采与此刻的死寂形成的残酷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