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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情天（第3页）

李湛没有再回宫。

他就这样滞留在宝月楼，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赖便是三日。

这三日，他仿佛彻底忘却了自己帝王的身份，也忘却了那座矗立在长安城北、象征着无上权力却也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紫禁城。他不再批阅奏章，不再过问朝政，甚至不愿听到任何与皇宫相关的消息。

他只是待在鱼阅微的暖阁里。

大部分时间，两人之间并无言语。

鱼阅微依旧虚弱，终日恹恹地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一方被屋檐切割的天空，眼神空洞，了无生趣。她进食很少，喝药也需他半哄半强迫。她并不抗拒他的存在，却也绝不主动与他搭话，仿佛他只是一件碍眼却无法挪开的家具。

李湛则要么坐在离她不远的矮凳上，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复杂难辨，像是在研究一幅早已残破却依旧吸引他全部心神的古画；要么，就蜷在她榻边的地板上，靠着榻沿，闭目假寐。他睡得极不安稳，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眼底的红血丝一直未曾褪去。

每当高内侍压低声音，在门外禀报宫中的些许动静——无论是皇后对静嫔之事的关切询问，还是崔贵妃皇子李朔的晬盘之喜，亦或是哪位妃嫔偶感风寒……尤其是，当提到承宠不久的王昭仪似乎“月信未至，似有佳兆”时——

李湛的反应，如同被强弓惊起的倦鸟。

他会猛地绷直身体，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神里掠过近乎恐惧的戾气。他会极其粗暴地打断高内侍：“闭嘴！滚出去！”

有一次，他甚至抄起手边的药碗，狠狠砸向门框！瓷片四溅，滚烫的药汁泼洒得到处都是，如同他失控的情绪。

然后，他会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好半晌才能慢慢平复下来。他下意识地会看向榻上的鱼阅微，仿佛想从她那里寻求某种确认或……安抚。

而鱼阅微，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在他失控砸了药碗那次，她甚至极轻地嗤笑了一声，声音带着久未言语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嘲讽：

“陛下这是怕了？怕这世上…再多一个被你亲手扼杀的孽障？还是怕你那沾满血的龙椅…将来无人敢坐？”

她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

李湛的脸色会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地盯着她，拳头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伤人。

可最终，他只是颓然地松懈下来，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慢慢地、重新蜷缩回榻边的地上，将脸埋入臂弯，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他无法反驳。

他确实是怕了。

怕那座皇宫，怕那些妃嫔，怕那些可能降临的、流淌着他血脉的新生命。它们不再是喜悦和传承的象征，而是时时刻刻提醒他罪孽与肮脏的活证据，是可能将他最后一点伪装也彻底撕碎的利刃。

只有在宝月楼，在这个恨他入骨、却也是唯一知晓他所有不堪的女子身边，他才能获得片刻带着刺痛感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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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的深夜，盛夏的雷雨毫无征兆地席卷了长安。

狂风呼啸，吹得窗棂哐哐作响，密集的雨点如同战鼓般敲打着瓦片。骤然间，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漆黑的夜幕，紧随其后的，是几乎要震碎耳膜的霹雳雷声！

“轰隆——！”

榻上的鱼阅微，在这惊天动地的雷声中，猛地抽搐了一下！

她原本平静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恐，眉头紧紧蹙起，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抵御某种巨大的痛苦。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别过来…”她发出模糊的呓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助的恐惧，“爹…娘…快跑…”

又一道闪电划过，映亮她苍白如纸、被梦魇纠缠的脸。

李湛立刻惊醒，几乎是扑到榻边。他看着她蜷缩颤抖的模样，听着她破碎的呓语，心中一紧，连忙伸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