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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惊变（第2页）

暖阁内，烛火通明。那个她侍奉了多年的、威严深重的帝王，此刻并未穿着龙袍，只一身玄色常服，正俯身在一张紫檀木书案前，手指点着摊开的一份奏折，神情专注地解说着什么。而书案后坐着的，正是那个面色苍白、却眼神清冽的鱼阅微！她手中也拿着一卷文书，目光低垂，似在聆听，又似在沉思。

这哪里有一丝一毫狎昵暧昧的气氛。

目光所及，书案上，靠墙新制的书橱格档里，甚至墙角地面，都堆满了各式卷宗、文书、舆图抄本。

空气里弥漫的是清苦的墨香与沉郁的木香，而非她预想中甜腻诱人的脂粉香气。

这分明是一处微缩的、功能齐全的书房！是士子埋首苦读、幕僚筹划机要之地。

“……故此，卢氏在此事上让步，意在换取度支司对河北盐引的额外配额，朕已准了，却暗中命柳文渊盯紧盐运，只待他们动作……”李湛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皇后从未听过的、近乎倾吐般的急切与认真。

皇后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荒唐！

荒谬！

滑天下之大稽！

一国之君，竟在青楼妓子的房中，商讨关乎国计民生的朝政大事！

这已非简单的昏聩，这是将祖宗基业、将江山社稷视同儿戏！是将郑氏、崔氏等百年门阀的尊严踩在脚下！

“陛下——！”

所有的理智、克制、母仪天下的风范，在这一刻彻底崩碎，皇后再也无法忍耐，积压的震惊、愤怒、恐慌与一种被背叛的刺痛，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她猛地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那扇并未锁死的阁门，踉跄着冲了进去。

“陛下！您…您这是疯魔了不成？！您究竟要做什么啊！这是何等荒唐之事！您是一国之君，万金之躯，手握乾坤…怎能…怎能在此等污秽不堪之地，与这等…这等女子…”

她伸出的手指剧烈颤抖着，指向面色平静的鱼阅微，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不屑，仿佛鱼阅微根本不值得她多费唇舌。

“…商讨国政机密？！这若传扬出去，陛下圣明清誉何存？天家颜面何存？朝纲法度何存？！祖宗基业，难道要毁于…毁于此地吗？！”

暖阁内的两人俱是一惊。

李湛猛地回头，看到跪在地上、虽乔装却难掩雍容、此刻却凤眸圆睁、涕泪横流的皇后，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股混杂着暴怒与极度恐慌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侧身，将书案后的鱼阅微挡在身后，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厉芒！

她字字泣血，句句诛心，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李湛心上，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恐惧——恐惧她惊扰了这方他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脆弱的平衡！恐惧她将鱼阅微再次推回那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状态！

他苦心经营，如履薄冰，才换来她一丝默许，才找到这处能让他喘息的地方，绝不能被皇后毁于一旦！

鱼阅微握着文书的手指微微一紧，抬起眼，平静地看着这位大唐最尊贵的女人。皇后的愤怒、绝望、鄙夷，在她眼中清晰可见。她心中并无多少惊慌，反而升起一丝荒谬的凉意。看，这便是他所谓“汇报政事”必然要面对的惊涛骇浪。

高内侍听到动静连滚爬爬地上楼，见到屋内情形，吓得魂飞魄散，跪在门口连连磕头。

“谁让你来的？！谁给你的胆子窥探帝踪？！”

李湛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怒和杀意，“滚出去！立刻滚出去！”

“陛下！臣妾不能看着您一错再错啊！”

皇后抬起泪眼，指着鱼阅微，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形，“您看看这里！看看这些文书！这是您该来的地方吗？这是她该碰的东西吗？您这是自甘堕落！是被这女子蛊惑了心神！”

“闭嘴！”李湛厉声嘶吼，他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皇后再多说一个字，不能让她惊扰了阅微，不能让他好不容易才维系起来的一点联系就此断裂！他几步上前，竟不顾帝王仪态，一把狠狠攥住皇后华服的后领，如同拖拽一件令人憎恶的垃圾般，粗暴地、毫不留情地将她往门外拖去。

“陛下！陛下！饶命啊！臣妾是为了您，为了江山社稷啊——”

皇后惊恐地挣扎着，鞋子脱落，发髻彻底散开，珠翠掉落一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保养得宜的膝盖和手臂在粗糙的地板上摩擦，瞬间出现道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她从未受过如此屈辱，从未见过皇帝如此失态，如此…凶狠疯狂，仿佛她不是他的结发妻子，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