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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惊变（第4页）

但鱼阅微没有给他机会。

“您带来的这些文书，所图之事，确实惊天动地，甚至…若父亲在天有灵，看到陛下今日之志，亦当欣慰、敬佩。”

她的话语里带着极其隐晦的叹息。

“但这条路，是您的路，是帝王之路。不该，也不能，与一个宝月楼的妓子，有任何牵扯。”

“我的存在，于您而言，是污点，是软肋，是随时可能被人攻讦、让您所有努力付诸东流的把柄。今日是皇后，明日便可能是崔贵妃，是朝中那些虎视眈眈的门阀重臣，是天下悠悠之口，是后世史官的如椽巨笔。”

“您若真想做成这件事，就该心无旁骛，就该…斩断所有不必要的牵绊。”

她的目光落回那个布袋上，语气决绝。

“包括我这里。”

“拿走吧。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不——！”

李湛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发出一声近乎野兽哀鸣般的低吼。他猛地扑上前，不是去接那个袋子，而是死死抓住了鱼阅微正在装文书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我不拿！我不走！”

他抬起头，脸上是纵横的泪水，眼底是一片疯狂的、濒临崩溃的赤红。

“阅微…你不能…不能这样对我…”

他竟顺着书案，噗通一声，第二次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帝王的尊严，天子的威仪，在这一刻，被他弃如敝履。他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跪倒在他的神祇面前，苦苦哀求，只为不被抛弃。

“我知道荒唐…我知道不该…我知道这一切都错了…”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可是没有这里…没有你听着…看着我…那座皇宫…那些永远批不完的奏折…那些永无止境的算计和鲜血…它们会把我彻底吞掉…连骨头都不剩…”

他死死抓着她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只有在你这里…只有看着你…听着你偶尔说一句话…哪怕你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叱我…哪怕无视我…我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个人…还有一点…热气…”

“我求你…阅微…我求求你…别赶我走…别拿走这些…”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固执地、甚至是笨拙地，将布袋里已经装进去的文书，又一本一本地掏出来，颤抖着，执拗地，想要将它们重新放回书架上，仿佛这样就能挽回一切。

“你看…这是柳文渊弹劾卢氏的奏章…还有…还有沈知章关于漕运分段稽查的新策细则…还有…还有…”

他手忙脚乱，文书散落了一地，他却不管不顾，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放回的动作，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那些关乎帝国命运的纸张上，晕开一片片模糊的湿痕。

鱼阅微被他跪在面前的模样惊呆了。

她看着他抛弃所有尊严的痛哭流涕，看着他如同疯魔般固执地收拾文书，看着他眼中那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如同溺水者般的恐惧与依赖……

心口，那片自以为早已冰封的荒原，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传来一阵剧烈而尖锐的酸涩与刺痛。这刺痛如此强烈，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恨意依旧盘踞在心底，冰冷而坚硬。

可在这恨意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松动。

就在这无声的对峙中，李湛因连日的精神紧张、内心深处从未停歇的挣扎，以及此刻巨大的情绪冲击，身体早已到了强弩之末，猛地一阵剧烈晃动，眼前骤然一黑，抓着她的手无力地滑落，整个人竟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晕厥了过去，重重地、了无生气地倒在了满地散落的文书之上。

“李湛！”

一声脱口而出的惊呼，带着连鱼阅微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慌，终于打破了暖阁内令人窒息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