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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青萍（第2页）

“若依此策而行，何愁吏治不清，国祚不兴？”

赞誉之声鹊起，“南山先生”之名不胫而走。许多寒门出身的官员更是如获至宝，将其中的策略奉为圭臬。

手札流出长安，更是如同黑暗中投下的一束强光，瞬间照亮了许多寒门官员和士子的心。

御史台值房中，柳文渊于灯下仔细研读着同僚辗转得来的抄本，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激动。

那字里行间透出的风骨，那对门阀痼疾一针见血的剖析，那“以实务取代清谈，以考成震慑庸碌”的务实主张，还有那份深藏于冷静论述之下、对寒门士子不易的深刻理解与悲悯……竟让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位在秘书省衙署灯下，与故友鱼玄理慷慨论政、忧心国事的清癯身影！

是了，这份见识，这份气度，这份隐藏在理性之下的热血……与鱼公何其相似！难道……一个模糊的猜测在他心中升起，令他握着纸页的手微微颤抖，眼中竟有些湿润。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份手札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振奋与力量。

更多的寒门官员，如赵明诚、周勉、沈知章等人，读到此文后，亦是如获至宝，将其中的策略奉为圭臬。

他们在朝议之上，开始更有力地引用“南山先生”的观点，与守旧派据理力争。而广大的寒门学子，在国子监、在各地书院、在寓居长安的客舍中，传抄、讨论着这份手札，他们仿佛看到了打破阶层壁垒的希望，胸中激荡着“大丈夫当如是”的豪情。“南山先生”之名不胫而走，成为了许多寒门士子精神上的旗帜。

这股来自民间的、强大的舆论力量，出乎意料地成为了推动变法的一股强劲东风。它在一定程度上震慑了门阀，鼓舞了寒门，也让李湛的许多改革举措，推行起来竟比预想中顺利了不少。

太极宫内，李湛也读到了这份突然声名鹊起的《变法刍议》。是高内侍小心翼翼地将一份辗转送入宫中的抄本呈到他的御案上。

初读之时，李湛便是浑身剧震，目光死死盯在纸页上。越往后看，他的神色越是惊疑不定，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那犀利的笔锋，那洞悉世情的冷静，那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对寒门士子的悲悯与对吏治清明的渴望……还有那些关于改革步骤、分化策略的论述，其思路，其角度，甚至某些独特的表述习惯……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是……她？

只能是她！

除了那个自幼受鱼玄理熏陶、聪慧绝伦、又掌握了大量朝局核心信息、并且一直在默默观察和思考的她，还有谁能写出这般鞭辟入里、直指核心，且与他内心诸多构想如此契合的策论？

李湛猛地从御座上站起身，激动得在空旷的大殿内来回疾走。他紧紧攥着那份手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时而震惊，时而恍然，时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时而又涌上巨大的酸涩。

“是她……一定是她！”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颤抖。他仿佛能看到，在宝月楼那方暖阁里，她于灯下伏案疾书，将多年的观察、思考，乃至那份承自她父亲的忧国之心，尽数化作了这力透纸背的文字。

他忽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手中的文章，竟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起初压抑，继而变得有些失控，笑着笑着，眼角却溢出了泪水。他是在笑这命运弄人？笑她竟以这种方式参与了他的江山？还是在哭，哭他们之间这无法逾越的鸿沟，哭她这惊世才华却只能隐于幕后，以一个化名流传？

高内侍侍立在一旁，看着陛下这又哭又笑、情难自已的模样，心中亦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自然也听说了那本神奇的《变法刍议》，再联系陛下此刻的反应，以及那手札隐隐带给他的、属于鱼娘子那般清冷又锐利的熟悉感……一个答案已然明了。

高内侍看向南方宝月楼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震撼与敬佩。这位鱼娘子……当真是一位奇女子！身处那般境地，竟能有如此胸怀、如此见识、如此手段！难怪陛下他……

而宝月楼内，鱼阅微对于外界因《变法刍议》掀起的轩然大波，似乎并无太多反应。她依旧每日看书、练琴，神色平静。只是偶尔，在听到街巷间有人议论“南山野客”乃当世奇才，或听闻某位寒门官员因引用其中观点而在朝堂上占据上风时，她的唇角会极轻微地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带着些许欣慰与寂寥的弧度。

窗外，暮色四合。

长安城华灯初上，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风，已然起于青萍之末，吹向那不可知的、却注定波澜壮阔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