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陵咬紧牙,尽力让掌心稳住——可那里,平平的,什么也摸不出来。
许久,他压低声音:“臣……不知陛下要臣感受什么。”
武元姝看着他,慢慢吐出两个字:“喜脉。”
顾长陵脑子里一瞬间空白。他的手还按在她小腹,整个人却像被雷劈中,连呼吸都停了半拍:“……陛下?”
“太医说,已有两月。”她神色平静,“今日起,你算着。”
顾长陵嘴唇动了几次,最终只挤出一句极干涩的:“是……臣的?”
武元姝垂眼看他:“你想不想是?”
他几乎是本能地回:“想。”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话太直,耳尖猛地一热。
武元姝眼里掠过一丝暗笑,随即压下:“那就是。朕不打算把这件事,分给第二个人。”
顾长陵闭了闭眼,胸腔里所有的血一下子涌上来,心跳重得几乎要撞破肋骨。他原以为,自己听见“陛下有孕”时,会惊,会慌,会立刻想到朝堂风浪、防不住的暗箭、他自己可能被写进多少折子。
可真正听见她说“是你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这些都在后面,扑得再高,也压不过最前面那一截——他真的,想要。
他喉咙发紧,半晌才沙哑道:“陛下……这是喜事。”
“但你一点也不像在高兴。”武元姝看他,“你现在的脸,比在潼川城头被箭雨压着那一夜还白。”
顾长陵被拆穿,也不勉强自己笑,只老老实实道:“臣——既喜,亦惧。”
“怕什么?”
“怕……陛下有危险。”
他抓紧她按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指节生生扣紧:“怕太医院守不住嘴,怕朝堂有人借此大做文章。”
他喉结滚动得厉害,终于还是说了,“怕这个孩子,会被拿来威胁陛下。”
武元姝看着他眼底那种近乎疼得发红的恐惧,心口一软,却没有露出来,只淡淡道:“你没怕自己?”
顾长陵怔住。
“怕被天下人盯上,说你‘以私乱政’?”她问,“怕有一日,御史拿‘顾长陵私通禁中,致帝有子’来弹你?”
顾长陵沉默了一瞬,摇头:“若陛下愿认——臣不怕。”
“若有一日,陛下不认。”他低声,“臣一人担下便是。”
武元姝眯起眼:“你这话倒大。”
她手指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口:“朕若真有那么一日不认你——也轮不到你担。”
“那是朕的债,不是你的。”
顾长陵喉咙一涩,低声:“陛下不会。”
“少给朕戴高帽。”她截断,“朕问你一件事。”
“若朕现在说——这孩子对大周太危险,你劝朕不要。”武元姝目光一寸寸压过去,“你劝不劝?”
顾长陵的指节一紧。这是他刚才心里实打实转过的念头——从边军与朝堂的角度,他确实想过:“也许不要,才是对她最稳妥的。”
只是那念头刚一成形,就被另一样东西压得抬不起头来。
他没有骗她,只艰难地道:“臣……会把利害说给陛下听。”
“会说什么?”她追问。
“会说——陛下如今立足未稳,朝臣尚未完全服膺。”顾长陵一字一顿,“若此时有喜,一面固然可压郎选,一面亦会被人拿来做文章。”
“会说——陛下身经战阵多年,身上旧伤不少,怀胎十月,风险极大。”
“会说——这世上,凡帝王有软肋,必被人反复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