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姝却并没有斥他,只看了他一眼:“怕自己,会孤家寡人到死。”
顾长陵眼底骤然一酸。
“如今朕登了基,有江山,有军,有臣,有天下。”
她淡淡道:“但朕不想,还是只剩一个人。”
她看着他,语气极平:“你不问,朕也许会装作不知道。”
“可你既然问了——”
她抬手,扶住他的肩,把他从地上一点一点拉起来:“朕就不打算,再让你怀疑第二次。”
顾长陵站起身来,仍低着头,指节在身侧收得极紧。
“听清楚。”武元姝仰头,对上他的视线,“朕不会借你。朕,是在选你。”
顾长陵喉头一紧,几乎屏住呼吸。
她的声音平稳而笃定:“你想当刀,朕就拿你当刀。你想当人,朕也认你是人。”
“但有一点——”她眼神一压:“你,不许逃。”
顾长陵几乎是脱口而出:“臣不逃。”
“你若再拿‘不知位置’作借口赌气——”武元姝冷声,“朕会真的把你踢回军中,只让你做将军。”
顾长陵立刻道:“臣再不赌。”
武元姝这才微微放松两分,忽然笑了一下:“谢从礼说什么‘你靠得太近,会害朕’?”
顾长陵沉声:“是。”
“那你记住。”武元姝道,“真正能害朕的,不是你在朕身边。”
“而是你——离朕太远。”
这一句,把他心里最后一点阴影也一并击碎。
顾长陵垂眸,压着从胸腔里卷上来的酸意,低声道:“臣明白。”
他想了想,又闷闷补了一句:“那……陛下今晚,可还让臣留在这儿?”
武元姝看了他一眼:“你是来问朕心意的,不是来问朕睡不睡你的。”
顾长陵被噎了一下,耳尖发红,却还是等她的下一句。
武元姝转身回到榻侧,解了外袍,又抬眼:“不过——”
她抬了抬下巴:“既然你要做朕的人,那就别站在那儿。过来。”
顾长陵胸腔里压着的火,在这一刻彻底被点亮。
他走过去,步子极稳,却掩不住眉眼间一寸一寸舒展开来的东西。烛火把两人的影子拉在一起,纠缠在墙上。这一夜,他们不再讨论“刀不刀、人不人”的问题。
他们只是,安安静静地,把彼此抱在怀里,睡到天亮。
而谢从礼第二日入朝时,看见的是:顾长陵立在武将班首,眼底的青痕淡了,整个人像一柄重新定了神的刀。
他知道自己输了什么,也知道自己赢了什么。
至少,他确认了一件事:她并非真的冷到心底。只是,她把那一点温热,给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