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不住得惯,先看过再说。”
昭宁连连点头:“好。”
她一转头,刚想说“那我们现在就去”,就被娘亲按住肩:“先回大帐,行在不是给你游山玩水的,是朕的行宫,也是战时中枢。”
昭宁吸了吸鼻子,乖乖称是。
第三日午后,风减了一点,武元姝带昭宁上了城头。太医怎么也不愿她爬城墙,被她几句话堵回去,只得让两名太医跟得更近一点,一旦她脸色不对,立刻上前扶人。
城头风大,昭宁被裹了一件厚披风,站在城垛后,手扶着冰冷的青石向外看。
顾长陵早已在城下列阵。这是一次演阵,也是给昭宁上的第一堂真兵课。镇北军穿过城下旷野,旗号分明,步伐一致,鼓声一声声敲在地上。整片阵线移动起来,就像一股沉默而有力的水,不是小说里写的那些“奔腾的龙”,而是实实在在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重量。
“看见了吗?”武元姝站在她身后,声音不高,却压得住风。
“看见了。”昭宁目不转睛,“好多。”
“这一排一排的旗子,每一面后面,都是几百条命。”武元姝道,“不是棋盘上的木头。你当初在宫里听别人说你是棋子,现在你看他们才是真的棋。”
她顿了顿:“但朕不会把他们当棋子。”
昭宁喉咙有点紧。
“他们是兵,是将,是人。”武元姝道,“今天你站在城上,看他们演阵。有一天,你会站在殿上,看这些人跪在那里替你挡风雪。”
昭宁握紧了城垛的边缘,手指都被风吹得发红:“女儿记下了。”
她又忍不住问:“那阿父呢?他是棋吗?”
“他是一把剑。”武元姝道,“是柄太锋利的剑,朕不能老把剑挂在墙上生锈,但也不能让这把剑,随便往谁脖子上架。”
昭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继续看。
鼓声由慢而快,阵型由散而合,某几个“方阵”突然折开,从主阵中剥离出去重新合围,每一次变化,城头上的顾问官都会低声向昭宁解释“这是何阵”“对面若如何应”。
昭宁听得极认真,偶尔会冒出一句让顾问官差点噎住的话:“那……我要是站在对面,要怎么破阿父这个阵?”
武元姝差点笑出声来,又故作冷淡:“你问得好。将来你坐那椅子上,看大周阵型,也要想对面会怎么打我。”
她转头,对顾问官道:“记下她这个问法。以后教她兵书,不许只念书上的答案,要她自己找破绽。”
顾问官赶紧叩头:“是!”
城下演阵告一段落,顾长陵抬头,远远看了一眼城头。他看不清昭宁的脸,只看见城垛后有个小小的人影,被风吹得披风扬起来,又被旁边一道更挺拔的身影稳稳压住。
他抬枪一礼:“镇北军诸营,拜见公主殿下!”
旷野之上,万人齐声:“殿下千岁!”
那一刻,昭宁明显喘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被这么多兵齐声喊“殿下千岁”,不是宫里的那种肃穆呼号,而是战场上能杀人的人,喊出来的。她喉咙一紧,下意识看向娘亲。
武元姝只淡淡地对她道:“他们现在会护着你,但你将来要护着他们。”
昭宁用力点头。
“答应得轻巧。”武元姝别过目光,“日后要真做到了,朕才算信你。”
演阵之后,并不意味着北境就安全了。几日后,敌军果然来试探。那是一队人不多、却速度极快的骑兵,趁着清晨雾气,从侧翼山坳探过来,一路逼近行在。
哨骑来报,顾长陵立即出营迎敌。
武元姝一早就听见号角声,披衣起身。昭宁本该被留在行在内堂,被奶娘按在软榻上不许动。结果听见城上战鼓一响,这小狐狸立刻翻身下床,抓了披风就往外冲。
“殿下——!”奶娘腿都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