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胖婶睡不安稳,她看见孟三九穿得邋里邋遢,头发乱蓬蓬一团,小脸倒是干净的,可那衣裳一看就知道穿了许久,没有换洗,都有些酸臭了。
她又想起隔壁婶子嚼舌根子,说孟初一不知在哪捡了野汉子,就嚷嚷分家,一点不感恩孟怀远一家的养育之恩,活脱脱的白眼狼。
这些话她可不信,往常在河边洗衣裳的时候,总能看见瘦小的孟初一蹲在远离人群的地儿洗小山一般高的衣裳。
她上前搭话,孟初一只垂着脑袋一声不吭,把粗糙冻通红的小手往那衣服里缩。
寒冬腊月,身上的衣裳还是薄薄的单麻衣,脚上还穿着草鞋,连布袜都没穿。
让人着实看着心疼。
也不知道她们姐弟两个是被逼到什么份上,才分家出来单过。
她在镇子的集市上,曾经看见孟初一身后跟着个高个儿男人,长相倒是好,可那神情不像是个聪明的,还不如三九瞅着机灵。
哪会是什么野汉子?
她翻来覆去,惹的身边刚归家的李老大睡不踏实。
“咋?还不够累?”他凑过来就要掀她的被窝。
“去去去,心烦着呢。”她猛地转过身,不想搭理他。
“能让秀秀闹心的事儿,我还头回知道。”李老大嘿嘿笑,把她板过来,俩人面对面。
胖婶本名叫做吴秀秀,只是村子里的人只管她叫胖婶,胖丫,胖媳妇,都忘了她的本名。
“我翠兰姐家那个丫头小子,分家出来单过,那日子过得还不如猫儿狗儿,要是翠兰姐在底下知道儿女过的这样日子,不知要怎样伤心……”吴秀秀说出口,心就跟着酸了。
“我小时候,没少穿翠兰姐给的衣裳,小时候被爹娘追着打,还是翠兰姐挡在前头。”
越说越难受,吴秀秀拉起被子,遮住了眼睛。
李老大叹口气,“你呀,心就是软,家里还不是你管着,你想拿什么去送人,我都不会多说什么。”
得了这句话,吴秀秀从被子里钻出,笑嘻嘻伸手揽住李老大的脖子,雪藕般的手腕上银镯子在月光下闪着光。
“我就知道你对我那是没得说,哪像是别家的汉子,动不动就摆脸色,也不心疼自家婆娘,我是上辈子烧了哪柱香,求来你做我的相公。”
李老大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光会哄我,我明儿个又要出门,你就舍得。”
吴秀秀叹口气,滑溜溜钻进他的被窝里,“还不是怕你累,只有耕死的牛没有篱坏的地,你懂是不懂……”
不知道谁家的牛哞哞直叫,惹得村口的大黄狗旺财跟着叫了半晌。
天刚蒙蒙亮,李老大穿戴整齐,赶着毛驴带着家当动身。
吴秀秀把起早烙出的饼子装进褡裢里,李老大接过褡裢,挂在驴背上。
“再回去睡会,还早。”李老大既不让吴秀秀种田,也不让她做绣活儿,就想让她老实在家等他。
等李老大在吴秀秀的眼睛里只剩下一个小黑点的时候,她赶紧转回屋子,把准备好的竹篮子挎在胳膊上,锁了门就匆匆往山边走。
好不容易到地方,鼻尖都起了细汗,她匀了几口气,准备敲门,却看那门板子斜靠在墙边。
刚出去撒尿回来的三九见胖婶站在门口,赶紧开口。
“胖婶,你咋来了?”
吴秀秀赶紧转过身,把手里的竹篮子放在他手上,“那些衣裳给你们换,我先回了,家里还没上锁头。”
说完就转身匆匆离开。
还没太睡醒的三九手里抱着沉甸甸的篮子不知所措,就赶紧进屋摇人。
“姐,姐,你快醒醒,胖婶又送来一个竹篮。”
孟初一迷迷糊糊坐起身,随手在那篮子里扒拉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