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霆骁在自己制造的废墟中,不吃不喝地坐了两天。
精神的剧痛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种被掏空后的虚无。砸毁一切带来的短暂宣泄过后,是更深、更沉的空洞。那些被苏晚精准摧毁的东西——财富、地位、名誉、尊严——如同被肢解的肢体,残骸散落一地,提醒着他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已经“社会性死亡”。
他不再愤怒,也不再感到羞辱。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笼罩着他。
在这片死寂中,只有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或许是鬼火),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偏执——
他要见她。
见苏晚。
不是以霆骁科技总裁的身份,不是以陆家继承人的身份,甚至不是以一个试图挽回局面的男人的身份。
仅仅是,作为一个罪人,去面对他的审判者。
他只想问她一句“为什么”,或者,仅仅是再看她一眼,确认那个曾在他身边生活了三年、温顺得像一汪清水的女人,是否真的存在过。
这个念头一经形成,便疯狂滋长,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残存的骄傲。
于是,在这个气象台发布了暴雨红色预警的夜晚,他走出了那间如同坟墓的公寓,开车径直驶向那座位于城郊、守卫森严的庄园——苏晚如今的居所,也是他尊严的最终刑场。
当他到达时,暴雨已然如注。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车顶、挡风玻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世界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之中。
他熄了火,坐在车里,望着雨幕中那座如同中世纪城堡般沉默而威严的建筑。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雨中挣扎,勾勒出铁艺大门冰冷的轮廓,以及门内隐约可见、如同雕像般伫立的黑衣保镖。
他没有犹豫,推开车门,瞬间就被狂暴的雨水吞没。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身上,单薄的衬衫和西裤立刻湿透,紧紧黏在皮肤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一步步走向那扇大门。
“站住!私人领地,禁止靠近!”保镖冷硬的声音穿透雨幕。
陆霆骁恍若未闻,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庄园深处那栋主楼,仿佛那里有他唯一的救赎,或是终结。
他伸手,想去推开那扇铁门。
保镖上前阻拦,试图将他架开。
那一刻,不知从何处涌来一股蛮力,陆霆骁猛地挣脱了保镖的钳制。他没有攻击,也没有试图硬闯,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在场人都愕然的动作——
他“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门外汇聚着雨水的冰冷地面上。
雨水混着泥浆,瞬间浸透了他的膝盖。
他挺直了背脊,仰着头,任由暴雨冲刷着他苍白憔悴、布满胡茬的脸。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依旧固执地望着主楼的方向。
像一个最虔诚,也最绝望的朝圣者,又像一个在上帝门前忏悔乞求宽恕的罪人。
“让他跪。”耳机里,传来庄园内部清晰的指令。保镖们对视一眼,沉默地退后几步,重新融入了雨夜的阴影中,只是目光依旧警惕地锁定着那个跪在雨中的身影。
不知何时,几辆贴着深色车膜的商务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远处的路边。长焦镜头穿透雨幕,贪婪地捕捉着这足以轰动全城的画面——
昔日不可一世的商业巨子陆霆骁,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跪在前妻的庄园外!
照片和视频,正通过无线信号,飞速传向各大媒体的编辑部。可以想见,明天,不,或许就在今晚,这场“暴雨中的长跪”将会占据所有八卦版面和财经头条,成为压垮他公众形象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间在暴雨中缓慢流逝。
一分钟,十分钟,一小时……
陆霆骁的体温在迅速流失,嘴唇冻得发紫,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膝盖从最初的刺痛变得麻木,最终失去知觉。只有那双望着主楼的眼睛,还执拗地燃烧着一点微弱的光。
他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寒冷和疲惫彻底吞噬时,庄园那扇沉重的、象征着隔绝与地位的雕花大门,伴随着一阵低沉的机械运转声,缓缓地、庄严地,向内打开了。
一道清冷孤绝的身影,出现在门后的光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