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霆骁站在当铺高高的柜台前,褪下了手腕上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那块他曾无比珍视、象征着他巅峰时刻的限量版腕表。
柜台后的老师傅漫不经心地拿起放大镜看了看,又掂了掂分量,浑浊的眼睛从镜片上方瞥了他一眼。
“这表,”老师傅声音沙哑,带着常年烟熏的痕迹,“仿得还行,就是机芯不对。八百,最多这个数。”
陆霆骁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这块表,曾经能在市中心换下一套公寓的首付。如今,只值八百块,甚至不够他过去在高级餐厅开一瓶佐餐矿泉水。
他喉结滚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成交。”
没有争辩,没有解释,他默默接过那叠沾着污渍的钞票。尊严?在生存面前,早已是奢侈品。
拿着这八百块钱,他去了火车站,没有目的地,只买了最早一班、最便宜的、前往一个陌生工业城市的硬座车票。那里没有陆家的势力,没有苏晚的眼线,也没有认识他这张“著名”面孔的人。
“C市,硬座。”他将身份证和钞票从售票窗口下的缝隙塞进去。
“嗬,这年头还有年轻人坐硬座去那儿?”窗口后的工作人员嘟囔了一句,麻利地出票找零。
当他随着拥挤、嘈杂的人流,踏上那列绿皮火车时,一种巨大的、近乎荒诞的剥离感攫住了他。几天前,他还是出入顶级会所、乘坐私人飞机的商业巨子;此刻,他却要挤在这充满汗味、泡面味和劣质烟草气息的车厢里,奔赴一个未知的、灰暗的未来。
他找到自己的座位,靠窗。对面坐着一位抱着孩子的大婶,旁边是几个衣着朴素的民工,正大声地用方言聊着天。
“让让,麻烦让让!”一个提着大编织袋的男人挤过来,袋子蹭过陆霆骁昂贵但已脏污的西裤。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腿往里缩了缩,将自己尽可能隐藏在角落里,拉低了并不存在的帽檐,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如同他人生一般荒芜的景象。
曾经的意气风发,曾经的傲慢自负,都在苏晚精准而冷酷的打击下,化为了齑粉。财富、地位、名誉、尊严、爱情(如果那三年算的话)……他失去了所有。现在的他,除了一身洗不掉的血债和骂名,真的一无所有。
“妈妈,那个叔叔身上好脏……”对面孩子稚嫩的声音响起。
“嘘!别瞎说!”大婶赶紧捂住孩子的嘴,歉意又带着几分警惕地看了陆霆骁一眼。
他闭上眼,假装没听见。脏?这算得了什么,现在连希望都没有了,才是最要命的。
不,或许还有一样。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口袋里摸索着,触碰到一个冰凉的、带着细微棱角的硬物。
他将其掏了出来。
是那个苏晚遗落的旧发夹,很普通的黑色一字夹,边缘甚至有些许磨损。这是他之前在公寓废墟中发现的,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把它和那些垃圾一起丢掉,而是带了出来。
为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
是留念?是提醒?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扭曲的执念?
他死死地攥着那枚发夹,冰冷的金属棱角深深嵌入他掌心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传来一阵清晰的、带着些许快意的刺痛。
这疼痛,让他混沌的大脑保持着一丝可怕的清醒。
这枚发夹,像一枚冰冷的火种,灼烧着他,也提醒着他——他是如何从云端跌落,是因为什么跌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不会忘记。
绝不能忘记。
城市的另一端,苏氏集团顶层。
苏晚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如同一位俯瞰自己王国的女王。脚下,是璀璨流淌的城市光河,象征着无尽的财富与权力。
金丝眼镜助理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恭敬地垂首。
“小姐,他走了。”助理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没有接受那份工作,也没有回陆家。买了去C市的硬座火车票,刚刚离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