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移动了一下没有被绷带完全固定的右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最终,他避开了她锐利的目光,转向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他刻意营造的、玩世不恭的轻飘:
“路过。”
两个字。
轻飘飘的两个字。
和他十年前在暴雨中跪求她见面,最后只得到她一句“跪着吧,这比你当初施舍给我的那一点点关注,已经体面多了”时,一样的苍白,一样的无力,一样的……言不由衷。
苏晚的瞳孔,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猛地收缩了一下!
一股无名火“腾”地在她心底燃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路过?
又是路过?!
十年前他跪在暴雨里是路过?婚礼上为她挡枪是路过?数次在网络世界替她化解危机是路过?昨天那样精密的刺杀局,他如同神兵天降,干掉所有杀手,最后用身体和车为她挡下致命一击,也是路过?!
他把她当傻子吗?!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但常年居于高位的自制力让她瞬间压下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她看着他刻意转向窗外的侧脸,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以及那微微颤抖的、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么平静的指尖。
她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在敷衍她。
他是在用这种最蹩脚、最可笑的借口,筑起一道墙,一道隔绝所有真实情感、所有过往纠葛的墙。他宁愿她认为他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一个阴魂不散的跟踪狂,也不愿……或者说,不敢,让她窥见那“路过”背后,可能存在的、他无法承受也无法宣之于口的真相。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苏晚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尖锐的、陌生的刺痛。
她不再看他。
再多待一秒,她怕自己会失控。
她缓缓转过身,动作依旧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较量从未发生。她走向门口,步伐稳定。
在拉开房门之前,她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只是用同样冰冷的、听不出丝毫波澜的语气,丢下一句话,像是对他那个“路过”的解释,也像是对自己内心翻涌情绪的一种强行镇压:
“医药费,我会让助理结清。”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厚重的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病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陆霆骁依旧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确认她真的离开了,他全身紧绷的肌肉才瞬间松弛下来,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痛楚席卷了他。他闭上眼,眼角似乎有某种冰凉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渗出,迅速没入鬓角的纱布里,消失无踪。
“路过……”他对着空气,无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病房外,苏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那阵莫名的滞闷和酸涩。她抬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对等候在外的助理吩咐道:
“加派人手,守好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包括顾家的人。”
“是,小姐。”
“另外,”她顿了顿,补充道,“他醒来……以及我说过的话,不必向先生汇报。”
助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立刻低头:“明白。”
苏晚挺直脊背,重新变回那个无懈可击的苏氏掌门人,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只是那背影,在空旷的走廊灯光下,似乎比来时,更添了一丝无人能察的孤寂与沉重。
十年前,她亲手将他推开。
十年后,他用一句“路过”,将她挡在了他的心门之外。
这场横跨了十年光阴的拉锯战,似乎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而某些被刻意冰封的情感,正在这无声的较量中,悄然裂开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