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房里只剩下苏晚和顾言深。
空气中弥漫着兰草的香气,此刻却显得格外沉闷。
顾言深依旧站在那里,背对着苏晚,肩膀的线条紧绷着。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
苏晚以为会看到他失望、或者愤怒的表情。但没有。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责备,只有一种深可见骨的、仿佛积累了十年、终于无法再完美掩饰的疲惫和……痛楚。
他走到苏晚面前,蹲下身,这个动作让他需要微微仰视坐在沙发上的她。他伸出手,似乎想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去握住她的手,给她安慰。但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手背的那一刻,停住了,然后缓缓收回。
他抬起头,望着她,那双总是盛满温和与包容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以及一种近乎破碎的希冀。
“晚晚,”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这是苏晚十年来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十年了。”
他重复着母亲刚才的话,却带着完全不同的意味。
“我们……有没有一点点可能?”他问,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句话,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这是他十年克制守候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近乎直白地索求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内心的答案。
苏晚看着他那双承载了太多、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情与痛苦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得发疼。
她想起他十年如一日的守护,想起他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想起他为自己挡下的所有明枪暗箭。她亏欠这个男人太多,多到穷尽一生也无法偿还。
她多么想,此刻能点一下头,哪怕只是骗骗他,也好。
可是,她不能。
感情的世界里,容不得丝毫施舍与欺骗。尤其是对他,顾言深。
她看着他眼中那簇微弱却固执燃烧的火焰,那是他坚守了十年的希望。而她,即将亲手将它掐灭。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苏晚迎着他期盼的目光,狠下心,清晰地,缓慢地,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斩断一切可能的决绝:
“言深,对不起……”
“我试过了。”
同样的话,第二次从她口中说出,不再是面对长辈压力时的解释,而是对他十年深情最后的、残酷的回应。
顾言深眼底那簇微弱的火焰,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了。一片死寂的灰暗。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苍白如纸。他依旧维持着蹲踞的姿势,仰头看着她,仿佛一尊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气的雕塑。
过了很久,他才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机械地,站了起来。
高大的身影在原地微微晃动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他没有再看苏晚,目光空洞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唇边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苦涩的弧度。
“我知道了。”
他轻声说,声音飘忽得如同窗外掠过的风。
然后,他转过身,没有再停留,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出了暖房。那背影,挺拔依旧,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孤寂与苍凉。
苏晚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暖房门口,看着那扇门轻轻合拢。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气息,以及……那浓烈得令人窒息的悲伤。
她缓缓蜷缩起身体,将脸埋进膝盖。
暖房的恒温系统依旧尽职地运转着,维持着这方小天地的“温暖”。
可她只觉得,冷入骨髓。
十年的平衡,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了。
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名为“心”的鸿沟,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