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白第一次注意到苏晚,不是十月的山谷,是三年前初中周末的美术兴趣班。
那时他刚被老师推荐去旁听,抱着画板站在教室后门,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靠窗的女生身上。她扎着低马尾,额前碎发被风扇吹得轻轻晃,正对着画纸上的向日葵皱着眉,手里的湖蓝色颜料笔悬在半空——明明画的是暖黄色花盘,却执着地想给花茎加一层淡蓝阴影。
“颜色太跳了,会抢主体的。”老师路过时提醒。
女生点点头,却没立刻下笔,反而从笔袋里掏出铅笔,在草稿纸上反复涂画光影。阳光落在她沾了颜料的指尖,像撒了把碎金,秦疏白站在原地,竟忘了自己是来学素描的。
后来他总选她斜后方的位置,看她画错了就用橡皮轻轻蹭,蹭出的碎屑会小心翼翼收进纸巾盒;看她忘记带调色刀,就提前把自己的放在她画架旁,他借口“等公交”,在教室外的树荫下站了半小时,直到看见她背着画板走出校门,才默默转身。
他记得她喜欢把柠檬黄、中黄按顺序排开,记得她总在画的角落添小细节——比如给向日葵叶尖加一点赭石,给天空晕一层浅紫。
这些小习惯,一直都知道。
十月的山谷,她对着红叶驻足时,指尖沾的土、肩上画板的旧痕,甚至脸颊那点湖蓝色颜料印,都和记忆里的模样慢慢重叠。
秦疏白却收回目光——他的喜欢默默的,更怕惊扰了她。
上周在共享食堂,听见“苏晚”这个名字时,他手里的餐盘顿了顿,粥勺碰出轻响。
女生说她总熬夜赶画,说她光影感好,秦疏白脑子里立刻跳出初中那个对着向日葵琢磨阴影的身影。
所以深夜路过美术营画室,看到那盏亮着的灯时,他没多想就回宿舍拿了厚外套。
口袋里的便签写了又改,最后只留一句“夜间画室温差大”——就像初中时,他从不敢在调色刀上留名字,只敢在心里记住她用刀的力道。
他记到现在,却从不敢让她知道这份刻意。
孟镜年推荐她参加比赛那天,秦疏白在公告栏前站了很久。
《星光与画室》这个名字,让他想起初中结业展,她画的那幅《窗边星空》——画布角落藏了朵小小的向日葵,花茎上依旧有层淡蓝阴影,当时他在画前站了很久。
借故去器材室绕路看她画画时,他一眼就注意到调色盘里的普兰与赭石。
三年前她总调不好这两种颜色的比例,现在却能熟练地调出山峦暗部的质感。
画架旁的空牛奶盒,立刻侧身假装看画——和初中时一样,只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收藏她的进步。
十一月的浓雾里,看到她对着《冬日晨光》发愁,秦疏白几乎是本能地想起物理课上学的光影原理。
他没直接找她,反而去找了孟镜年——就像初中时,他从不敢直接教她调颜色,只敢把正确的调色比例写在便签上,夹在美术课本里递给她同桌。
“试试普兰加赭石,再混一点柠檬黄。”
他对孟镜年说,语气尽量自然,却没说这句话他在心里练了三年——初中时就想告诉她,湖蓝阴影里加一点柠檬黄,会更柔和,只是直到毕业都没说出口。
孟镜年了然的笑让秦疏白有些不自在,转身走进浓雾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美术营的方向。
天窗下的灯还亮着,那个执着于光影的女生,应该还在画纸上勾勒晨光。
她不小心掉落的画纸碎片,上面有半朵向日葵,花茎上那层淡蓝阴影,和现在她画里角落的淡蓝,一模一样。
三年前没说出口的“你画得很好”,现在依旧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