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砚从画舫二层下来时,依旧是那副眉眼含笑的温润模样,教人瞧不出半分端倪。
沈婉仪并不知晓他们二人在上头说了些什么,见二人神色如常,她也没去过问。
用罢午膳,沈婉仪吩咐芸香与兰黛带梁盈去二楼玩耍,自己则留在一楼内同柳青砚商议成婚当日的安排。
“妾身和小女的丧期都刚满不久,此番婚事不宜大势操办,一切从简就好。”
在齐国,寻常寡妇丧期结束后再嫁,多是锣鼓喧天、大操大办的,为的是去掉前任丈夫带来的晦气,添些喜气。
但沈婉仪的这次婚事,与常人再遇良人并不相同,是以她并不想办得多么隆重。
“成婚之后,沈姑娘与柳某少不了要整日相对,称呼上不必如此生分,莫要让旁人听见徒生事端。”柳青砚语气温和,目光诚挚,“沈姑娘以为呢?”
柳青砚说这话时的表情十分真诚,况且这番话听上去是有几分道理,沈婉仪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便应了下来。
“那我以后叫你“阿婉”可好?”
这称呼未免太过亲近。沈婉仪微微蹙眉,她与柳青砚相见不过数面,实在不习惯这般亲昵。
柳青砚看出她的迟疑,缓声解释:“柳某并无唐突之意。只是婚约已定,日后朝夕相处,这般称呼正显夫妻和睦,往后相处时也可少些生分。”
“虽是做戏,但也要做全套,不是吗?”
确实是这样,这番话其实不用柳青砚说沈婉仪也明白。
这桩婚事是圣上赐婚,势必会有很多眼睛盯着,况且柳青砚还是顶着永安王府的压力来提的亲,到时两人婚后若有不睦之处,势必要被人拿来做文章。
若真到那时候,柳青砚势必首当其冲遭受波及,再然后便是她,若到时那永安王世子仍然虎视眈眈,那他们二人费的这番心思便全然白费了。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她,柳青砚这番话倒是肺腑之言,都说到这分上了,再拒绝便显得不太礼貌了。
沈婉仪心想,不过是“做戏做全套”罢了,一个称呼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便依大人吧。”
再后来柳青砚每次都拿着“做戏做全套”来说事时,沈婉仪才后悔不该今日答应了他。她对他所有的妥协便是从这句话开始,也是这句话让他开了个口子——窥得她心软好欺,他之后才那般得寸进尺。
柳青砚见她应允,眼底笑意加深了几分,随即接上她先前的话头,“阿婉,你方才所言婚事从简,我认为略有几分欠妥。”
“何以见得?”沈婉仪拿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显然没想到柳青砚会拒绝。
“你忘了,这桩婚事是圣上亲赐。若办得过于草率,岂非有负圣恩?”柳青砚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沈婉仪一时没有接话。
沈婉仪默然。这一层她不是没想过,但她毕竟是梁钺遗孀,丧期刚满,婚事从简也在情理之中,想来圣上也不会怪罪。可听柳青砚言下之意,倒似圣上早已将梁钺忘怀了一般。
不过听他提起赐婚,沈婉仪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她为柳青砚续上茶,问道,“说到赐婚,柳大人可否解惑,是如何说服陛下为我们二人赐的婚?”
柳青砚见她仍唤自己柳大人,垂眸浅抿了口茶,方道,“凭一道圣旨。”
“圣旨?”沈婉仪眸底掠过一丝诧异,“大人的意思是。。。。。。您手中早有一道圣旨?”
柳青砚颔首,语气平静无波:“当年圣上钦点探花时,曾召见过我,当日除了寻常的赏赐外,一并赐下的还有一道空白圣旨。陛下许诺凡不违礼法纲常之事,皆可恩准。”
这话入耳,沈婉仪端着茶盏的手骤然凝住,一时竟忘了动作。
这话不可不让人觉得惊讶。
她先前隐约猜到柳青砚另有后手,却万万没料到,他的后手竟是一道空白圣旨。
一道空白圣旨,凭此物,荣华富贵抬手可得,危难时更能护身保命,何等金贵。
这样一道圣旨,他竟偏偏用来求了这桩婚事,还是一桩只有名义上的婚事,沈婉仪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