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滑脉并非浮浅新成,受了惊依然力度沉稳,形态清晰,只怕不止两三月光景了。
许擢青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她抬起眼,目光扫过春和在昏迷中仍下意识护住的腹部,心中了然。
春和脸颊苍白憔悴,眉头微蹙,似乎凝结着一股长久积怨的愁苦。
四周不知何时已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许擢青二人身上。
郝知慧按捺不住,上前急切问道:“许大夫,这春和可有大碍?”
许擢青收回手,接过身旁婆子抱来的毯子,裹紧全身。她抬起眼帘,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额角,水珠顺着纤秀的脸颊滑落,滴在青石板上。
她扬声道:“郝夫人放心,这位姑娘暂无性命之忧。不过惊惧交加,寒气入肺腑罢了。及时驱寒安神,好生调理,过些时日便可痊愈。”
她顿了顿,凑近郝知慧,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春和的小腹,压低声音道:“只是这姑娘卖相为喜脉,已有近三月的身孕。此番落水,寒气大盛,胎元受震。若不能即刻妥善安胎,悉心温补,恐怕胎儿……”
后边的话许擢青并未言明,但其中的关窍,见多识广的郝知慧便已明了。
她脸上的血色霎时退地干干净净,仿佛被人凌空抽了一鞭,腿软地后踉跄半步。
丫鬟未婚有孕,本就见不得人。更何况还是自己跟头得脸的大丫鬟,那孩子的父亲必然是知州府内的男人。而又是谁能让夫人的大丫鬟不敢声张?
情况不言而喻。
她瞬间就想到了那个正在议亲的独子。无论那个男人是谁,此事一旦泄露,不止儿子的婚事要黄,恐怕丈夫的前程也要蒙上污点。
郝知慧扶着丫鬟的手摇摇欲坠,不敢联想到更不堪的事实。只知道无论如何,绝不能在此刻此地被赴宴的众人知晓这件丑事。
她目光猛地刺向许擢青,锐利如刀,仿佛要看穿她清丽温和的外表,窥探到这个大夫心底究竟知道多少,又在盘算些什么。
一个无根无基的民间大夫,纵然跟崔家公子有些交情,但若悄无声息地病故或出意外了……
狠戾的杀意自她眼底掠过。
许擢青坦然回视,眼神清澈,不躲闪也不挑衅,未见丝毫拿捏之意。仿佛什么都不知,只是寻常诊脉般安静地等待主家决断。
但她没有错过郝知慧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心中冷笑。
她先发制人道:“民女今日应夫人之邀前来赏菊,偶见夫人府上丫鬟落水,便力所能及地施以援手。至于其他……民女才疏学浅,只知丫鬟受寒了。”
见许擢青如此识趣,郝知慧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脸上奇迹般地堆起笑容,恢复了几分往常的雍容华贵。只是笑容格外僵硬,笑意未达眼底。
她亲昵地捉住许擢青的手腕,硕大的翡翠戒指硌得人生疼,笑道:“说得对,今日花景甚美,宴会和谐,只是有丫鬟不慎失足。许大夫仁心厚爱,施以援手。”
“许大夫说聪明人其他的琐碎杂症,想来许大夫生意繁忙,也不会一一记得与人分说,对吧?”她压低了声音,话语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明。
许擢青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郝知慧那只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上。
她缓缓道:“夫人说的是,民女凭医术立身,只求安稳行医,养家济世,也深知祸从口出之理。”
“但毕竟民女有医馆与善堂要维持,珍惜药材所费不少,民女也常感拮据,只盼能专心研习医术,不为琐事烦扰。”
说到此处,许擢青适时展现出贪婪的目光。
郝知慧盯着她看了片刻,眼底的冷意终于化开些许。有所求便好,贪名图利总比那些油盐不进的愣头青容易打发。